“落花別院”的趙總管聽見動靜匆匆走過來,後麵跟著魏司空,見了那燕公子,忙行禮喊了一聲:“公子。”眼睛盯著馮陳手中的鸚鵡,滴溜溜轉來轉去,不知這畜生是不是衝撞了公子。那燕公子問:“這隻鸚鵡是你的?”他躬身答:“正是小人養的,小人見它學嘴學舌,逗人發笑,養著解悶的。”那燕公子點頭說:“很好,你將它送給我如何?我自有賞賜。”說著瞟了雲兒一眼,從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女人,剛才還敢說這鸚鵡是她的!
他愣了愣,忙跪下說:“不敢,不敢。公子您要是喜歡,這種小玩意兒,盡管拿去便是,小人孝敬您還來不及呢。”那燕公子隨手扔下一錠銀子,“賞給你的。”趙總管見了眉開眼笑,連忙磕頭謝恩。
雲兒倒在地上,疼得連聲吸氣,屁股都摔成四瓣了,傷口肯定摔裂了,恨恨瞪著那燕公子,罪魁禍首全都是他!見他用一大錠銀子買下一隻兩錢銀子便可買到的鸚鵡,小聲咕噥:“哼,有錢有什麼了不起的!”隻會做冤大頭,傻到家了!
魏司空見她摔倒在地,忙扶她起來,“雲兒,你身上傷還沒好,不在屋裏養傷,怎麼跑出來了?”雲兒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再抬頭時,微微吃了一驚,“魏公子,才幾日不見,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魏司空眼窩凹陷,唇色發白,神情明顯憔悴許多。他搖頭道:“沒事,大概是旅途勞累所致。”雲兒便問:“那你這幾天去哪了?”他沒有回答,說:“我送你回去休息。”那燕公子卻狠狠瞪了她一眼,“我們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嗎?”見她居然跟魏司空如此親密,當著眾人的麵喁喁細語,旁若無人,不知廉恥!心頭大怒,轉頭對魏司空說:“司空,我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得跟她說話,你也一樣。”
魏司空奇怪,便問為什麼。他恨道:“這女人,牙尖嘴利,死性不改,看在你麵子上,死罪可免,活罪卻難逃。將她關進後山的道觀裏,嚴加看守,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靠近!”魏司空見他似乎動怒了,對雲兒可憐兮兮求救的目光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亦心有餘力不足。
雲兒怒極反笑,瞪著他說:“哼,山上空氣清新,風景宜人,又安靜又舒服,我正巴不得呢!”那燕公子麵無表情說:“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在上麵住個一年半載吧。”
雲兒當晚就被馮陳禇衛押著住進了後山那座荒無人煙、破敗不堪的道觀裏。那道觀柱上紅漆大片脫落,頭頂結滿了蜘蛛網,簾子已經舊的看不清原來的顏色,破布一般掛在那裏,隨風搖擺,感覺既陰森又詭異;堂前擺著一張供桌,灰塵足有一寸厚,推門進去,汙穢肮髒之氣迎麵撲來,她趕緊捂住嘴,連聲咳嗽。抬頭看了看屋頂足有鍋蓋那麼大的一個洞,恨聲道:“這個鬼地方,怎麼住人!”萬一下雨怎麼辦?
天色漸暗,山巒樹影模糊成一團,似乎隻待深夜來臨,便會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將她吞噬。她不由得縮了縮肩,有點怕了。馮陳禇衛扔下她就要走,她忙攔住他們,卻又說不出話來。馮陳抬眼看她,麵無表情。
她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怕了,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說:“你們不是奉命看守我麼?為什麼不在這兒待著?”馮陳翻了翻白眼,推開她自顧自往前走。山勢險峻,隻有一條僅可通人的羊腸小徑,隻要守住山下的通道便可,難道她還能飛天遁地麼!誰願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待著活受罪。
雲兒忙跟在後麵喊:“喂喂喂,你們就這麼走了,那我怎麼辦啊!”說著跺了跺腳,欲哭無淚。馮陳禇衛腳下如飛,心想管你怎麼辦,又不關我的事,誰叫你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呢。雲兒對著遠去的他們大喊:“馮陳大哥,禇衛大哥!”聲音隱隱帶有哭腔。
倆人互看一眼,背對她稍稍停頓了一下。她忙說:“你看這,要茶沒茶,要水沒水,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天黑了,連盞燈也沒有,叫人怎麼活嘛。禇衛二位大哥,雲兒不敢求你們放了我,但求你們發發善心,諸事多予照顧照顧,雲兒感激不盡!”見他們不說話,一咬牙,“雲兒給二位大哥跪下了。”反正她又不是男兒,膝下沒有黃金,跪下求人也沒什麼丟臉的。
馮陳禇衛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耷拉著腦袋,瑟縮著肩膀,鼻子一抽一抽的,甚是可憐。二人雖沒說什麼,但是晚上馮陳送飯上來時,特意提了盞燈,隨手放在堂前的木桌上,不僅帶了她日常換洗衣物,還多加了一個食盒。
她連聲謝過,接過食盒問:“這是什麼?”揭開一看,原來是一籃小巧玲瓏的粽子,上麵壓著一張紙條,寫道:雲兒,這是我從湖州帶回來的粽子,香甜可口。你在山上好好照顧自己,公子氣消了,自然不會為難你。魏司空留。
她恍然大悟,“哦,原來他這幾天是到湖州去了啊。”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大概不是什麼好事,他看起來挺傷心的樣子。她咬了一口雞腿,酥香脆嫩,還是溫熱的呢,不錯不錯,至少沒有在飲食上虐待她,拉著要走的馮陳好奇地問:“馮陳大哥,你知道魏司空他去湖州做什麼嗎?”見他神情頗不耐煩,忙鬆手說:“啊,我差點忘了,你不能跟我說話。”
想了想,轉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說:“不要緊,我說你聽總可以了吧。”馮陳心裏哀叫,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聒噪的女人,怪不得公子要把她送到這人跡罕至的山上,還不許別人跟她說話,真是明智啊。
她背負雙手,歪著腦袋說:“馮陳大哥,你去跟魏司空說啦,讓他將我屋裏的被子枕頭,還有洗漱用的皂角、青鹽、毛巾、香粉等物都帶過來好不好?看來我是要在這裏長住了。”說著認命般歎了一口氣,哀怨地看了看四周,悠悠吐出一口氣,“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這裏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