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內的這條九曲湖是活水,之所以叫九曲湖,自然是因為河麵九曲十八彎的緣故。此河直通城外,平常人家多在岸邊浣衣洗菜,兒童多在湖邊遊戲玩耍。東方棄和雲兒從九曲湖的下遊鑽出來,攀在岸邊岩石上大口大口吸氣。雲兒唇色發紫,哆嗦著身體回來搓弄手臂,又不時將雙手放在嘴邊哈著氣。濕透的衣衫緊緊貼在肌膚上,烏黑的長發散下來,像一簾瀑布,淅淅瀝瀝滴著水。東方棄忙拉她上來,手抵在她後心,將剩餘的真氣緩緩渡到她體內。
雲兒察覺到輸入自己體內的真氣氣若遊絲,不弱往日充沛和煦,回頭看時,這才發覺他臉色蒼白,唇角溢出絲絲鮮血,大吃一驚,知道他剛才和那燕公子動手時受了傷,忙說:“我不要緊,不是寒氣發作,隻是天涼了,有點冷而已,生堆火把衣服烤幹就沒事了。”東方棄這才住手,就地坐下,運氣調息一回,睜開眼說:“不要緊,真氣耗損過巨,調養些時候就沒事了。”事實遠沒有如此輕鬆,當時石破天驚一掌,換來的是兩敗俱傷。倆人拾了些幹柴,架成一個空心三角形,底下用樹葉作引子,用打火石點著後,圍在一處烤火。
東方棄見雲兒低頭解衣帶,嚇一跳,“你做什麼?”雲兒聳肩說:“把外麵的衣服脫下來烤啊。”他忙搖頭:“不行,不行,會有人看見的。”雲兒哼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這荒郊野外的,亂石成堆,雜草叢生,別說人,連隻動物都沒有,不然還可以獵來飽餐一頓。
他堅決搖頭:“不行就不行。”雲兒覺得好笑,抬杠道:“我就要脫。”外套而已,再說又沒有外人。他見她當真將罩衫褪下肩頭,連忙轉過頭去,口裏不忘教訓說:“雲兒,這不合禮教。”雲兒笑出聲來:“你什麼時候做過符合禮教的事了?”她還不都是跟他學的。
東方棄一時無語,見她完全不理睬,皺緊眉頭,加大聲音說:“不能脫,聽到沒有?”
雲兒不耐煩道:“我又沒做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就是衣服濕了,覺得冷,想烤幹罷了,你今天怎麼跟道學先生似的,陳詞濫調一套一套的。”東方棄露出苦笑,知道說也無用,隻得無奈說:“好好好,隨你怎麼樣,我替你把關放哨總行了吧。我隻不過想提醒你,你再這樣假小子似的野下去,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雲兒雙眉一橫,怒道:“我為什麼要嫁?你不是答應過我會永遠照顧我嗎?難道現在又想趕我走了?哦——我明白了,一定是為了采荷,對不對?哼,想得倒美,你說過的話就不能不算數!”
東方棄這會兒頭都大了,舉起雙手,投降說:“好好好,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都是我的錯。”看這刁蠻潑辣的情形,反正她是鐵定沒人敢要的了——除了自己。哎,多一句不如少一句,隨她去吧。他幹脆躲在一顆大樹背後乘涼,眯著眼睛假寐。
一提到采荷,雲兒渾身的氣又來了,衝東方棄的方向大聲說:“那個采荷,一哭二鬧三上吊,行,算我怕了她,她不走是吧,我們走!”她就不信她還真能跟他們跟一輩子。東方棄一聽她這聲氣兒不對勁,忙問:“去哪兒?”她氣哼哼說:“哪都行,隻要不待在臨安就成。再說了,天下這麼大,我好多地方都沒到過呢,出去闖蕩闖蕩也不錯嘛。”
他聽了一時無語,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這兒。臨安氣候溫暖潮濕,於你的身體有益。再說此地又熱鬧又繁華,你不是很喜歡麼?上次賽華佗還說,他找到一味不懼嚴寒的藥物,隻怕可以治療你體內的寒氣。”
雲兒知道他是為了她好,大手一揮,“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管那麼多做什麼,重要的是自由自在,高興快活就好。我在臨安闖了不少的禍,現在收拾不了,隻好鞋底抹油,一走了之啦。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我長到這麼大,連京城都沒到過呢——也許到過,不過不記得了,自然不算。”
東方棄聽她這麼一說,眸光有些黯然,心中忽地一痛,當下便說:“那好,我們回道觀收拾收拾就走,如何?”雲兒高興地跳起來,“真的?那我們去哪兒?”東方棄笑說:“你不是要闖蕩江湖麼,自然是走到哪兒算哪兒。”她興奮地掰著手指盤算:“啊啊啊啊啊,我不要騎馬,累死了,我要坐馬車,我還要帶許多好吃的糕點上路,還有還有,我要買一把劍!”
東方棄沒好氣道:“就你那三腳貓的武功,小心一劍傷到自己。”她哼道:“行走江湖的人,誰沒有劍啊。”仗劍天涯,快意恩仇,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多麼瀟灑愜意!說著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語帶不屑之意。東方棄那把劍雖說破了點,卻費了好大一番力氣買的,沒想到一折就斷。他很有些尷尬說:“劍在心中,有劍和無劍都是一樣的。”她嗤笑一聲,“那你還花八兩銀子去打一把破銅爛鐵!”他苦笑道:“哎——,我說你能不能不要再揪著這個事不放?你不嫌聒噪我都聽煩了。”
倆人一路吵吵鬧鬧來到城外道觀門口。天色已近黃昏,彩霞如緞,白雲如綾,清風徐來,塵俗盡去。一隻烏鴉停在觀外的一叢竹子上,黑色的腦袋到處張望,聽見由遠而近的腳步聲,一驚,扇著翅膀撲棱撲棱飛走了。雲兒一屁股在石頭上坐下,擦著汗說:“累死我了,你去叫門,我再也走不動了。”東方棄喃喃自語:“怎麼這麼靜?”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感覺太奇怪了。
雲兒便說:“這裏本來就死氣沉沉的,有什麼好奇怪的的,整日清心淨慮,一點意思都沒有。你不叫門,我可要大聲喊了——開門,開門——”話沒還有說完,突然聽見觀內無數走動的腳步聲,“咚咚咚——”整齊劃一、訓練有素往外跑,給人殺氣騰騰的感覺。
東方棄眸光一凜,這真是自投羅網,撫著額頭無奈地說:“不要叫了,我們這次恐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尾音還在空中回旋激蕩,大門吱呀一聲從裏打開,湧出大批腰懸利器、身穿盔甲的玄衣侍衛,一個個手執弩箭,麵無表情對準二人。那燕公子負手施施然走出來,唇角溢出一絲冷笑,哼,這回看你們怎麼逃。他身後捆著賽華佗、采荷以及清虛道長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