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一沉吟,事情的原委,鳩摩法大概料到了十之八九,於是他也渴望著將當年在武當所見之事,講述給麵前這個孩子。
“你姓楊?全名叫什麼?”鳩摩法皺著眉頭。
“楊樂天。”
“你是楊樂天?”鳩摩法一怔,看著麵前俠客的眼光登時變了,“中原那個叱吒江湖的風雲人物楊樂天?”
“是的,試問天下間還有幾個楊樂天?”
楊樂天縱目一望,天邊的最後一縷陽光正在慢慢收緊,所有的白光都在轉眼間暗了下來,而這恰好襯托出了那鴨蛋黃似的太陽,燦爛、靜謐,給人無限遐想,令他的心境一下子平複了。
“你今年多少歲?”
“二十有八。”
鳩摩法伸出右手,掐指算了算,忽然抬頭,“這麼算來,你該是當年那個一歲多大的孩子……”
聽到這裏,楊樂天又向後退了一步,雙膝一曲,驟然跪了下來。他已不記得多久沒有給別人下過跪,他給師父諸葛雲下跪,為了報仇給他的仇人陸峰下跪,回想起來,後來他便再也沒給別人跪過吧……不過這次,他一定要給鳩摩法下跪,因為他定要知道他的身世。
“鳩摩上師,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的父親楊淩風真的是武當派的大弟子?”楊樂天語聲懇切。
鳩摩法點點頭:“對,當年的楊淩風確是鬆陽道人座下首席大弟子。不過很可惜,楊淩風的一身清譽毀在了雪月宮的小妖女手上。”
“妖女?”楊樂天眼神一冷,昂頭問:“上師口中的妖女可是叫藍彩月?”
“對,對,就是叫什麼彩月,我聽楊淩風一直喚那女子這個名字。”
楊樂天心裏一涼,“籃彩月”那是娘的名諱,這些人就那麼看不上邪教的人麼,娘善良美麗,也會被人稱為妖女?不過,他咬著後牙,規矩地跪立,他還要聽完後麵的事情。
“我當年上了武當山。嗬,那氣勢好不威嚴,幾百號弟子都聚集到大殿,將楊淩風和那妖女五花大綁,倒也未見楊淩風反抗,隻是不斷在呼喚著身邊女子的名字。而女子隻盯著膝旁那個一歲大的孩子,輕聲安慰。我便躲在人群後麵,等著尋個熱鬧看。”
綁了?眾目睽睽之下,我也在……楊樂天眼神迷茫,感覺仿佛在聽別人的故事,可是聽到父母受難,心裏又如挨著鞭子。
“終於等到鬆陽道人上場,他質問大弟子是否和雪月宮勾結,可那楊淩風自稱無辜,哪裏說得出什麼。於是,鬆陽道人二指一劃,親手斷開了你爹綁身的繩子,並遞過他一把匕首,讓楊淩風親手結果了那妖女,以示對武當的忠誠。”
“爹不會那麼做的,不會!”楊樂天吼了出來,盡管他知道娘是被陸峰殺的,所以爹當年一定沒那麼做,但心中聽到這事還是惴惴不安。
鳩摩法哈哈一笑,上前試圖扶起跪地的楊樂天,怎料卻被楊樂天茫然地推開了,“不,上師,請繼續說下去吧。”
被楊樂天推阻,鳩摩法打了一個激靈,他看了看四周,發現空聞正在樹下持珠念經,他的鐵念珠留在地上,用兩個銅缽盛著,而那十三個羅漢早已在半明半昧的虛空中隱去了蹤影。原來在這黑夜來臨的前夕,塔林墓地中隻有他一個人長篇大論,講述著那個淒冷的故事。
好冷,好冷……鳩摩法攏了下僧袍,忽然覺得冷風颼骨,他很想縮成一團,便不拘小節,盤膝在楊樂天對麵打坐,繼續講了下去。
“你爹確實沒那麼做,因為他有個很重要的理由。”
“理由便是……”楊樂天接口,挑眼看著鳩摩法,“爹娘已經結為連理,更有了我。”
鳩摩法搖頭:“錯,鬆陽道人答應你爹,殺了那妖女後,可以讓你留在武當。甚至鬆陽還答應,收一歲的你為關門弟子,親自傳授武功。遞給你父親匕首時,他怕嚇著你,更叫人把你抱走了。”
“嗬,看來鬆陽道人還真是待我不薄啊。”楊樂天的口氣仿佛也如周圍驟降的溫度般,越來越冷。
“唉,你和你爹一個樣,都是不識好歹!鬆陽道人為了你們父子好,可是你和你爹都不肯領情。”鳩摩法又罵又歎,似乎為這對父子惋惜著什麼。
楊樂天被他訓斥一句,也無謂激怒,隻問:“我爹當年究竟說了什麼理由?”
“唉,還記得你爹拿著師父交予的匕首,看著那個妖女的眼神……”一語至此,鳩摩法正對上楊樂天漆黑的眼睛,又想起了楊淩風當年的窘迫——不舍、無奈、深情編織成一張複雜的大網在那雙黑眸中跳動,不由心生感喟,歎了一句才道:“你爹跪求說,你娘身懷六甲,他不能一屍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