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寒窗苦讀十年,賴祖上護佑得中金榜,承恩外放做了這明水知縣,時光如水,轉眼將近六年……”,周縣令的這幾句話雲淡風輕之餘還有些莫名的感概唏噓。
六年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如果蘇婉兒的父親在此,一定會記起萬曆四十二年時,他正是那一屆會試的主考官,見了周靜官的文章,不由得拍案叫絕。但叫絕是一回事,看得上看不上又是一回事。
朱平安三人麵麵相覷有些愕然——這是什麼節奏?不是在說案情麼,怎麼說開自已的奮鬥史了。
蘇婉兒說:“我看你就很好,懂得也很多,日後你必會高升。”
周大人站起作揖,笑得象偷到雞的狐狸:“有姑娘一句話,本官就放心了。”
宋小寶挺佩服這個人,明明是一場討好宴,卻不沾半分世俗臭氣。這樣的人若是進了朝堂,假以時日得了氣候必會有一番風雨。
周縣令道:“李老實是冤枉的,我是知道的。”
沒想到到對方會直接承認李老實無事,那麼本來準備好的話也不用說了,彼此大眼瞪小眼,氣氛靜得有些尷尬。
朱平安看著他,周縣令坦然對視。
“大人既然知道,為什麼不還家叔清白。”
周縣令笑得深沉:“先不說本官不過一介七品芝麻官,就算大理寺掌平天下之刑名,凡罪有出入者,依律照駁;事有冤枉者,推情詳明,刑歸有罪,不陷無辜,但是歸根到底隻有兩個字……”眼睛環視一圈後,不慌不忙的說出兩個字:“證據。”
不得不承認,周縣令說的有道理。
光知道是冤沒有用,要有證據。
“霍家勢大是實,但凡事壓不下一個理字。通奸事小,人命關天。這次的案子牽扯到霍府二少爺一條性命,實說告訴三位,如果沒有證據,想要翻案恕本官無能為力。”
朱平安火騰得一下就起了:“大人身為父母官,代天子牧民,洗雪沉冤鎮奸除惡本來就是你的份內事。沒有證據就去找嘛,為什麼將你的份內之事推到我們的身上,恕在下想不通!”
“非是不能,而是我官微職小,力有不逮矣!”對於朱平安的直言不諱,周縣令沒有任何不悅的意思,“霍家的這個案子,重點是霍二少爺的死。你的表叔摻和進來也許是因緣際會,當了一個炮灰。當然,這一切都是本官的憑空臆測……”說到這裏周縣令目光移向蘇婉兒,笑有些莫測高深:“說到底想要解開你表叔的冤枉,就得先解開霍二少爺的死因。不瞞三位,本官已經準備好了行文,準備將這個案子往上遞了。”
宋小寶:“我們來了有什麼不同麼?”
周縣令:“當然有不同,你們來了就有了克製霍家之人,本官就沒必要多此一舉了。”
蘇婉兒不耐煩:“哎呀,你就說,現在要做什麼吧!”
“想要解開霍二少的死因,就得去霍府開棺驗屍。”
宋小寶:“大人打得好算盤!驗出來破了案是你的政績,驗不出來破不了案,必會招來霍家的怒火和報複,到時大人必定一退三千裏了。”
麵對嘲諷周縣令笑得越發開心:“宋公子一點就透,果然是玻璃心肝!”
宋小寶哼了一聲,對這記不顯山不露水的馬屁直接免疫。
蘇婉兒:“開棺驗屍很難麼?”
周縣令苦笑道:“先不說這人死為大,若是沒有充份的理由,想要驗屍不是那麼容易的。更何況,霍府三夫人不是易與之輩。實話和你們講吧,我有確切消息證明她是當今宮中奉聖夫人的親戚。”
奉聖夫人是當今聖上的乳母,從小陪著皇上長大,皇上對她極為尊祟,登帝後封了她一門朱紫,對於她本人更是多加優容,一直留在宮中供養。若這些也算了,客氏背後還有一個棵大樹,那棵大樹才是讓在場所有人為之忌憚的真正原因。
那個人有多不好惹,蘇婉兒與宋小寶知道得很清楚,席間氣氛已經變得凝重沉悶。
宋小寶撂下了臉,道:“周大人這是想著借刀殺人,利用我們拿下姓霍的?”
“非也!”周縣令緩緩站起身來:“於公可以為民伸冤,於私公子可以幫助朋友,於下官可以換得一個政績,三全其美的事,利弊如何,公子自行取舍。”
他這一口話說的不軟不硬,四兩撥千斤,把宋小寶噎得個沒有話說。
到了這個時候,在座幾人對周縣令的態度已經知道很清楚了。簡而言之一句話:霍家這個骨頭太硬啃不動,我能做的就是從旁輔助。大家有勁一塊使,啃得下大家得利,啃不下沒有辦法,我把案子往上一遞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