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為安置流民特地劃出的地方,名叫活人署。
活人署裏邊住得全是流民,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衣衫襤褸,都是麵黃肌瘦,因為饑餓眼底都冒著藍哇哇的光。
朝廷明明給了銀子,就算吃飽不可能,喝頓稀的是足夠了。
可出現在眾人眼前這些情況,算神馬?
蘇婉兒心軟,一邊抹淚一邊掏錢袋子。
宋小寶本能的想阻止她,蘇婉兒炸毛了:“宋小氣,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一毛不拔?不拔也就算了,你還要攔著我?”
宋小寶歎了口氣:“大姐,不是我不拔,問題是把你能有多少錢?你看看夠分不?你這包裏的銀子一拿出來,是想引起一場暴動麼?”
蘇婉兒瞬間不敢動了。
他們擔心的事沒有發生——因為朱平安隻用了一句話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各位老少爺們,想不想有地種,有房住,吃得飽,睡得好?”
這四樣是平常人看來最平常的事,對於這些流民來說,那一樣都如同做夢一般。
所有人都不說話,連空氣都已凝滯,原本每雙死氣沉沉的眼睛,在這一刻全都閃亮。
無聲勝有聲,盡管沒有人搭腔。
可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想的話,讓你們的頭來見我。”
還是沒有吱聲的,可是已經有好幾個爬起來飛快的跑了。
這時候,一行人出現引起了現場一陣騷動。
在看到這行人出現,本來聚集不走的流民們就象見到了洪水猛獸,瞬間散了個幹淨。
蘇婉兒有些吃驚:“喂,都跑什麼啊?沒說完話呢都——”
“是你們把崔閻王領來的?”帶著他們來的少年第一次開了口,口氣居然還無比厭惡,從懷裏取出那錠銀子丟了過去:“臭錢還給你們,呸!”然後撒腳就跑。
朱平安對南宮英雄遞了個眼神,後者會意,幾步跑去將他拉了回來。
少年又踢又叫,南宮英雄挨了他好幾腳,才把他製服。
朱平安已經和來人見了麵,崔閻王名叫崔呈秀,是這京城流民所的主事。
崔閻王是個美男子,就象說書裏麵描繪的一樣,身高八尺,一表人才,就算如今上了點歲數,卻增添了點歲月過留痕的成熟穩重。一經接觸下來,讓人感覺此子待人接物可圈可點,談吐文雅大方,倒讓朱平安一行人對他刮目相看。
但有些時候,眼睛看到的一般都是假象。
想到剛剛流民的態度,朱平安心裏一陣冷笑。
同樣,崔呈秀也把這位少年王爺打量了個來回。
說真心話,寧海王大駕光臨活人署的消息,很是讓他吃了一驚。
不過他反應很快,當即帶著人就趕來了。
“卑職見過殿下,迎接來遲,望請恕罪。”
“崔大人客氣。”朱平安笑著說:“流民事多且雜,崔大人多勞了。”
崔呈秀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不敢,能夠為皇上盡忠,為百姓分憂,卑職餘願已足。”
朱平安沒有目的笑了一笑,眼光有意無意的四下掃了一圈:“崔大人,現下京城一共有多少流民?”
崔呈秀被他笑得心裏七上八下的,強行收攝精神回答:“合計流民十三萬餘人,活人署二十三處。”
朱平安啊了一聲:“居然有這麼多人啊——剛剛我看了一下,這些流民過得都不怎麼好的樣子。”
崔呈秀心裏一沉,不祥之感頓生:“是,朝廷每年雖然也撥下一些銀子,但流民實在太多,杯水車薪,卑職也是有心無力。”
“哦,那朝廷每年撥下多少銀兩呢?”
崔呈秀:“————”
“哦,看我糊塗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朱平安以手加額:“我就隨口一問,崔大人當我沒說好了。”
對方明明在笑,可崔呈秀卻出了一身透汗,對方的話看似無意,實則藏鋒於無形。自已若是不回答,擺明了就是有私有短,可若是回答了,會不會授之以柄也是難說——
越思越想越吃不住勁,越發斷定寧海王的出現是有組織有預謀有準備的。崔呈秀眉頭一皺:“殿下,活人署的帳簿每年都由養心殿審核過的,請您放心。”
這算是扯虎皮祭大旗麼?
朱平安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就一眼,沒等崔呈秀看到就沒了。
“你看你看——想多了吧,”朱平安哈哈大笑:“我也就是問問,沒別的意思,魏太監辦事我當然放心了。這麼著,我們就走啦。”
他的笑沒讓崔呈秀感到放鬆,反而讓他本來就濕漉漉的手心瞬間又添了一層冷汗。
“他是不是知道點什麼——。”一念頭轉到這裏,他的心忽悠一下,仿佛掉進了沒底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