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是個冷靜自持的人,在細思細想一夜之後,他推門而去。凝神聽遠近雅雀寂寂,抬頭見山雪簌簌無言,不由得長聲歎息,無端打破一院寂寥。
他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矯詔兩個字隻在他的腦海中閃過一陣子,就悄無聲息了。雖然他知道魏忠賢經常幹這種事,但這事有輕重,也得分對誰。
不是他妄自菲薄,憑他與皇帝的關係,魏忠賢不敢這樣做。
那麼結果隻有一個,皇帝已經不再信任自已了,開始猜忌自已了。
對於這個結果,孫承宗即憤怒又傷心,可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自已怎麼做?
擺在他麵前的有兩條路,一是老老實實的回去,沒人動的了自已;二一個,回去帶兵來,真的來個清君側。
要怎麼辦?他茫然無措。
冥冥中他在等一個人。
這個人沒有讓他失望,朱平安來了。
在看到一身風雪的朱平安時,孫承宗的眼眶紅了,他有定國安邦之能,也能教出治國安天下的卿相之才,握著朱平安的手,他的心裏第一次升起濃濃的遺憾,心想:“為什麼不是他?”
如果是他,那麼這天下必不是現在這番景象?
可惜不是——孫承宗廢然長歎了一口氣——這是命麼?
沒有人回答他。
按規矩,孫承宗上前施禮拜見道:“老臣孫承宗參見睿王殿下。”
朱平安怎麼會受他的禮,不等他動,已經搶上一步扶起了他:“老師,你我之間,用不著這樣。”
幾年的時光瞬間遠去,仿佛又回到當年宮中授刻的那一瞬——孫承宗訝異的抬起頭來,發現當年青澀少年已經褪盡,但那一雙眼眸依舊清流如水,不隨年華逝去變上一毫半分。
他欣慰的拍了拍對方的手:“好,好。”其實他想說的是,還好你沒有變。
朱平安的眼從他的手背上掠過,發現那手背上布滿了細碎的褐斑,枯瘦得仿佛隻剩下了一層皮,一股衰老的味道撲麵而來。
人生六十古來稀,盡管腰背依然筆挺,頭發已是花白了。
看著他,朱平安心裏百感交集。
二人攜手進屋,有下人送來小菜熱酒。
小酌三杯之後,孫承宗看了朱平安一眼:“殿下氣色不好。”
這話本該是朱平安說的,沒想到讓他搶先出了口,朱平安倒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就笑了。
“老師,這個時候,您想必已經接到聖旨了吧?”
孫承宗點了點頭:“接到了。”可這三個安說得輕省,實有千鈞。
朱平安也不客氣:“老師,你打算怎麼做?”
孫承宗半晌沒有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而終於開口的時候,說的卻是另外一個話題。
“自從我離京後,聽說你做了不小事業。”
朱平安快跟不上這位老師的節奏了,有些不知頭腦的應了一聲:“啊,也沒有幹什麼吧——”
孫承宗的老臉都快笑成一朵菊花:“和老師還有什麼客氣的,易地而處,我也不見得能比你做得更好。”
“其實就是硬著頭皮上的——”朱平安道,“大家一塊努力的結果,反正挺順利的。”
孫承宗臉上露出了一點吝嗇的笑容:“在老師麵前,無需妄自菲薄。”
酒意在二人血裏化開,存在心裏冰寒驅除了不少,但是身上漸暖,臉上的笑容漸漸黯淡。
“和我說下朝中現在的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