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珠順著北風來得撲天蓋地,金帳內燈火飄搖,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一代梟雄怒爾哈赤躲在榻上,他不肯閉上眼,那裏有任何人都看不懂也看不到的憤怒或是恐懼。
他隻是不懂——
自起兵以來,他一路走的順風順水——他準備了好久,終於等到了今天。隻要踏過這個小小的寧遠,他就可以得到終生夢寐以求的東西,可是現在——一切都完了。
可為什麼會是這樣呢?怒爾哈赤覺得一個大巴掌當空扇在了他臉上,起兵到現在三十幾年,他未嚐有一夕安寢,鎮日夙夜奔忙,卻萬萬沒有想到,一切都因為一個人的出現崩潰離析。
一敗塗地啊——盡管再不甘,他還是承認自已的失敗。
他低低的咳了起來,驚動了一帳的人。
“父汗,父汗!”
怒爾哈赤心中一動,怒力的轉過頭,如願看到多爾袞一臉淚痕的臉。
看著那張年青的臉,怒爾哈赤長長歎息一聲,老天不佑啊,如果再給自已一點時光——
他費力的伸出手,抹去最心愛兒的眼淚,低聲道:“從今天開始,流血不流淚。”
多爾袞驚了一下,然後狠狠的點了點頭,換來怒爾哈赤的欣慰一笑。
他的目光從多爾袞的身上挪了起來,這才發現,一帳內站著滿滿的人。
這讓他怔了一會,然後很快就回過味來——
那一瞬間,憤怒瞬間占據他所有的情緒,然後就一瞬間就破滅了——人生自古誰無死呢?
他的目光從代善到阿敏,最後落到皇太極的身上,他怔怔的看著這個兒子,一動不動。
多爾袞哭得昏天黑地,皇太極忽然站了起來,走到多爾袞身邊,一隻手放在他的肩頭。
這個動作很溫情,一帳子的人都不禁為之動容。
誰都知道了這位汗王最寵愛的十四貝勒自小是在皇太極府中長大的,最近外頭都在傳兩位不和,可眼下看來,這事並不真實。
代善含著一泡眼淚,隻有他自已知道,那可不是感動出來的,而心驚肉跳嚇出來的。
他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父汗已經不行了,軍醫已經說得太清楚不過,心脈破裂,已無生路。
然而,大位由誰來繼承呢?
肯定不會是自已這個長子,他心底生出一線悲涼與憤懣,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會是誰呢——
怒爾哈赤也在想這個問題,他的目光掃過皇太極,落在他那隻放在多爾袞的手上——他看清了那隻手上若有若無的威脅。
“父汗——”皇太極踏上一步,聲音沉穩有力堅定:“寧遠攻城已經暫時停了。”
怒爾哈赤的一口火瞬間就提到胸口:“誰下的命令?”
皇太極沒有象以往那樣躲開他的視線,盡管口氣一如既往的謙遜:“父汗恕罪,士氣已泄,再打下去,既便拿下了寧遠,咱們大金的元氣必定大傷!”
如果現在還能動,怒爾哈赤很想站起來用刀劈了這個兒子,二天的血戰,無數的傷亡,換來他的一聲退兵——
如果拿下寧遠,所有的傷亡都會有結果,而現在,一切都成了他的罪過。
他目光中嫌惡已不加掩飾,揮手叫代善過來:“我不行了,但國不可一日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