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洞房花燭夜(1 / 3)

一個月後,鄧家就來下聘禮了。下聘禮在這裏叫下吉俎,是雙方建立親戚關係以來最重的禮。下吉俎禮最重要的是通知女方根據她的生辰八字看了先生,定下了的好兒,然後再商量到了好兒那天所有雙方的細枝末節,以避免一場大喜出現意外。下吉俎禮還有一個程序,就是吃飯時未來的兒媳婦要給未來的老公公端洗臉水,不過不是白端的,老公公要給個紅封子。封多少不是隨便的,是有講究的。六十或六十六,講究的是順順利利,八十或八十八,講究的是發財、發家,九十或九十九講究的是長長久久。鄧金柱的爹封了六十六。

下過吉俎禮不幾天好兒就到了,鄧家一輛拖拉機,播放著喜慶的音樂就把楊翠玲接了回來。先是鄧家派一個能幹的作為聯絡人,又一個專門的名詞叫扛氈的。這天女方一邊所有的人都可以開扛氈的玩笑,當然一般是要東西,也就是糖塊、煙,所以扛氈的都會把糖塊和煙帶的足足的,另外再帶上鞭炮,等新娘子上了花轎或車就燃放起來。再派兩個人抬著一個裝滿四色禮物的盒子到楊家,這三個人都是要在衣服的顯眼出係上紅絲繩以示吉祥的。所謂四色禮物是肉、魚、餜子、一掛心肺連肝。女方家自然是會留下的,但留下哪些是有講究的,肉、餜子是必定留下的,魚就要看兩家的路上是不是有河呀溝呀的,如果有就留下,如果沒有就不留,心肺連肝隻是一個麵子是絕對不能留的,回去焗掌老師兒還要做心肺湯呢。一切都是提前說好的,也沒啥好說的,當然要是提前商定的時候還有哪些忘記了,現在還可以補充,不過補充的機會很少,畢竟是兩家的大事早就枝枝葉葉都想過一百遍了,用什麼接新娘子、接新娘子時童男童女討封討幾次、新娘子下車時童男童女再討封討幾次、每次封多少錢、男方來的抬盒子的封多少錢(男方給抬嫁妝的歪脖客回封一倍)、走哪條路回去等等都會說到的。

一切就緒,彩車就迎了新娘子開動了。前麵是楊家一溜抬嫁妝的隊伍,後麵是打扮一新的男女送親隊伍,煞是壯觀。

到了門口,早有人拿了新席鋪在地上,另外有人把新娘子攙下來踩在新席上,剛踩在第二張新席上,第一張新席就被拿起來接著第二張新席鋪了下去,這樣,新娘子腳不沾地地一直被簇擁到一張鋪了新床單的桌子前,喊出新郎官,並排和新娘子站了,就有人念貼在桌子上方牆上的結婚典禮,一、二、三……讀下去,每念一條看的人都要跟著起哄,等念到夫妻對拜時,有人等不及了幹脆按了新娘子的頭和新郎官的頭,新娘子和新郎官自然是不配合的,要不然就顯得很願意拜天地入洞房,是要被人笑話的。這樣以來兩人的脖子就硬硬的,但耐不住人家的突然襲擊,兩人的頭撞在一起就在所難免了。好歹結婚儀式念完了,要送入洞房了,新郎官趕緊溜掉了,不然被鬧洞房的和新娘子堵在一起那就慘了。當然,鬧洞房主要的還是鬧新娘子,因為鬧洞房一般都是男的在鬧。就有一個為首的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當仁不讓地擠到了楊翠玲麵前這樣那樣的刁難她。就有別的婦人笑嘻嘻地衝他,看看,就你輩兒長,就你亂的興。那男人很興奮,說,過門三天不分老少嘛,誰都興亂。鬧洞房楊翠玲見過的,可那時候隻是看鬧洞房的想盡一切辦法出新郎新娘的洋相,得逞了,她像別人一樣跟著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輪到她身上。她知道無論人家怎樣鬧都不能生氣的,人家鬧是增加你結婚的喜慶氣氛,是給你幫場呢,要是生氣那不是不識好歹嗎?楊翠玲知道躲不過,就像見麵、結婚是躲不過的一樣,楊翠玲還知道她要是太順從了不但會讓鬧洞房的人興趣大減,還可能會讓人家變本加厲讓她做出高難度的來,就來了個不理不睬。這招開始很見效,一會兒就不靈了,她再不理人家就會抱住她強迫她做。她當然不願意讓人家碰到她,就隻好順從了。等到花樣不斷翻新讓楊翠玲受不了快要哭的時候,一個女人衝了進來,亂夠了沒有?亂夠了就吃飯去!大家一下就愣了,正亂的人就有些尷尬,訕訕地說,她給我把這棵煙點著就走。後來楊翠玲才知道,那女人是鄧金柱的二嬸,一向敢說敢做從不給人留麵子的,眾人都有些怕她,很能震場子的。因了這次救了楊翠玲,楊翠玲就很感激,自然嫁到月亮灣第一個記住的就是她。沒人鬧洞房場麵就冷清了,大家也不走開,就那麼圍著新娘子看。一會兒,來了兩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子,大家一看就哈哈地笑起來。老婆子並不發窘,說,我也來看看新媳婦。看了,再說,不賴,比我人采多了。眾人又是一陣哄笑。老婆子又說,還笑哩,還不趕緊往新媳婦床上挺,挺了不腰疼呢。

客人來了鄧家自然是好吃好喝好招待,先七碟子八碗的把抬嫁妝的歪脖客打發了,接著一個菜一個菜不重樣地往上端,大家就知道這是在伺候送親的貴客呢。期間,上大菜的時候當然少不了由有經驗的長輩領著新郎官給客人看菜,拿塊紅氈布抖幾下,客客氣氣地對客人說,新人看菜啦!客人自然客客氣氣地回,免了!新郎官要遠遠的躲在長輩的後麵,不然會被人笑話的。送親的分兩班,一班男的,一班女的。女的吃了飯,喝了茶,還要到堂屋跟親家母道個別,交代一下,也不過是幾句客套話,無非是孩子送來了,給親家添麻煩了,不到之處多擔待多教育之類。然後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回去了。男的可就不好打製了,女家咋樣全看這班人了,一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的能喝的主兒。陪客自然也是。兩邊就對上了,誰也不肯認輸。喝到歇晌,客人說,吃飯。這意思其實就是說不喝了。可主家還是不肯,怕怠慢了。一直喝到傍晚,客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催吃飯,主家也覺得差不多了,才上了大菜,開始吃飯。客人自然少不了給做飯的焗掌老師兒封上五塊錢。吃完飯,喝了茶,吸了煙,說會兒話,就該走了。會來事兒的主家都會給貴客每人發一盒上等的好煙,再不濟也會給貴客敬煙,一棵接一棵的敬,隻敬得貴客兩個耳朵上、各個指縫裏都夾滿了煙,心滿意足的。鄧家是第一回辦這樣的兒女婚事,就看得很重,所有的枝枝節節都要講個排場,煙啦、酒啦、菜啦、給客人回的禮物啦,全都是好的,自然,貴客回的時候除了敬的煙,每人還額外發了一盒好煙,打發得貴客們笑眯眯、喜滋滋的。回到家,盡管夜色已是很深了,照樣去見了楊翠玲家把鄧家好一通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