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孩子來了(1 / 3)

不管怎樣楊家的小院裏總算響起了嬰孩久違的哭聲和笑聲,楊翠玲和鄧金柱以及全家人還是喜不自禁的。一會兒你抱抱,一會兒我摟摟,折騰得孩子哭鬧不止,一家人卻在一邊圍著笑個不停,楊翠玲的臉色在陰沉了幾年後終於難得地燦爛起來。剛添的孩子自然是沒有名字的,而起名字也不是說起就起的,畢竟名字是一個人一輩子的事,是馬虎不得的,是要好好琢磨琢磨的,這就要一陣子了。名字沒有孩子在,那怎麼稱呼孩子呢?也有辦法,男孩一律就叫娃蛋,女孩可叫的就多了,妮娃,毛妮,妞妞,叫什麼都可以,即使這次叫妮娃下次叫毛妮也沒誰責怪你,如果實在被大家叫順了,就可能成為真正的名字,所以村裏叫娃蛋的男人或叫毛妮的女人頗有幾個的,鄧金彩小時候胖乎乎的十分可愛,就被人胖妮胖妮的叫開了,直到上了學起了大名鄧金彩,胖妮才漸漸地沒人叫了。現在,這孩子大名還沒起好按照這規矩就是娃蛋了。娃蛋先叫著當然可以,可不能一直叫下去,任咋說這也是鄧家的新一輩人,人家能比嗎?必須要有個大名的,隻有這樣才顯得莊重,非同一般。這樣的話,起名字就顯得很急迫,是等不得的。

看著娃蛋,一家人七嘴八舌的爭開了。鄧金彩說,人家孩子都是他爺起名字,哪有別人插嘴的。鄧金柱的爹說,我起不好,您看。這話的意思等於鄧金柱的爹放棄了自己的特權。那就隻好由鄧金柱這個當爹的起了。鄧金柱吭吭哧哧半天笑了,紅著臉說,我也起不好。鄧金標說,叫威威多好啊。鄧金柱說,威威跟前門的威威重名了。鄧金彩說,那就叫鄧兵兵。鄧金柱的的娘說,跟你大姑家孫子重名了。鄧金柱的爹這時卻加入進來,說,叫來福咋樣?鄧金彩說,現在誰還叫這名啊,太土了。鄧金柱說,要不就叫鵬飛吧。鄧金柱的爹說,不中,您三爺的名字就帶個鵬字。起了幾天名字還是起不好,楊翠玲就歎,唉,起個名字真難。鄧金柱的娘說,那是,名字是一輩子的事啊!不得已,鄧金柱拿了好煙去了村裏的趙有才家。趙有才在大隊小學當老師,肚子裏會有墨水的。趙有才找出一本掉了封皮的詞典,一頁頁地翻著皺巴巴的書頁,半天說,我說幾個名字,你選。鄧金柱說,好。趙有才說,鄧大壯,鄧振,鄧昆,鄧根。鄧金柱笑起來。趙有才說,看看,不懂了吧,人家美國總統就叫裏根。鄧金柱當然知道,也就是因為知道他才笑的,趙有才卻冤枉他說他不懂,他不好反駁,就不吭聲。趙有才很滿意鄧金柱的表現,接著說,鄧聰明……鄧金柱說,好,就叫鄧聰明。名字有了,接下來要把孩子養大還是沒少叫楊翠玲犯難。

先是喂奶。孩子餓了,要是別的婦女掀起衣裳孩子叼住奶頭就不做聲了,咕嗵咕嗵的吃得香甜,不管呆哪兒啥時候想吃就能吃,不想吃就不吃,幹淨利索,要多方便有多方便。到了楊翠玲這裏就不行了,唯一的法子就是喂奶粉。喂奶粉麻煩跟著就來了,先是挑奶粉就很為難。據說孩子都很識號,第一次喂的奶粉孩子會記住的,以後隻吃這個牌子的奶粉,別的嚐也不嚐了。先是怕奶粉不好,好了又嫌太貴,差不多了又怕出著出著不出了,那孩子可就沒吃的了。東打聽西打聽,又趕了集南街看看北街瞅瞅,左邊商店比比,右邊商店掂掂,最後才算定下來。

再是喂奶粉了。首先要有奶瓶,再有開水,還要量著,多了吃不完,少了不夠吃,熱了會燙著孩子,涼了怕孩子壞肚子。好容易喂完了,還要把奶瓶洗一下。在家還好,一出門繁瑣事就跟著來了,不但要帶著圍嘴、尿布,還要帶著瓶瓶罐罐,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再有就是喂的次數,一天到晚都是給孩子喂奶了,夜裏人困得沾床就睡著了還是得爬起來沏奶粉、喂奶粉,鬧得鄧金柱不勝其煩。鄧金柱的娘說,要不夜裏跟我睡吧,我喂。楊翠玲卻舍不得了。鄧金柱就更煩了,白天起來都沒精神了,幹活時別人就開他的玩笑,夜裏加班了吧?鄧金柱說,加毬班啊,孩子又哭又鬧的,睡不好嘛。鄧金柱是個貪睡的人,孩子一折騰,他就什麼興致也沒有了,和楊翠玲再沒有了以前的勁頭。這樣日子久了,鄧金柱終於忍不住了,種完秋就跟著建築隊到外地打工去了。

再是楊翠玲老是擔心孩子生病,就把孩子悶在屋裏,輕易不出門,夜裏就悶在被窩裏,又怕自己睡著了把孩子撇在外麵會晾著。可是,孩子還是病了,開始又哭又鬧,聲音蠻洪亮的,漸漸地聲音就弱下來,仍不肯停歇,看起來就像奄奄一息了似的。盡管知道得病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可落到鄧聰明身上,還是把楊翠玲嚇壞了,急得團團亂轉,嘴裏不住地嘮叨,這可咋辦啊,這可咋辦啊?說著說著淚就下來了。婆婆說,他嫂子,沒事,誰沒個頭疼腦熱的啊,不是啥大病。楊翠玲根本聽不進去。她不光聽不進婆婆的話,先生的話也聽不進去,在先生麵前也是一樣的連連歎息,要不是婆婆跟著,她連先生的囑咐都會忘了的。婆婆背地裏就說,心眼兒小,存不住事。折騰了幾天,鄧聰明就好起來,安安靜靜的,偶爾高興了也會噢噢的叫兩聲。楊翠玲歡喜起來,嘿嘿,得勁了,還叫呢,可把我施騰壞了。就伸了手摸鄧聰明的臉。鄧聰明就衝著她笑。楊翠玲心裏更喜歡了,還笑哩。

再是楊翠玲還擔心會磕著碰著孩子。鄧家都是大人,乍冷不丁地添個娃娃來,一家人都覺得怪好玩的,都拿鄧聰明當寶貝疙瘩,也當玩意兒,你抱過來逗逗,她抱過去晃晃,一邊鼓動著,叫叔,叫小叔。鄧聰明當然不會叫,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鄧金標在說什麼,高興了就咧嘴笑一下,不高興就置若罔聞,再不高興了就哭。鄧金標可惹不起,他自己也知道他的那句再不叫小叔就揍你,不過是虛張聲勢,說是逗鄧聰明不如說逗自己開心更恰當。其實,隻要鄧聰明醒著,不管誰去逗他,總能讓一家人都快活起來。不管誰抱著,別的人隻要打跟前過,總會不由自主地逗一下鄧聰明,摸摸他的臉,衝他做個鬼臉,跟他說句話什麼的。鄧金彩見了就說,你應奶奶了。鄧金柱的娘就說,那是,我老婆子就是有福嘛。她心裏更想說的是我早就該應奶奶了。可這話犯忌,好像在有意無意的挖苦楊翠玲,就隻好憋在心裏。在外麵,別人見了,也會說,這老婆可真有福!鄧金柱的娘就笑得臉上開花,對人家格外的親熱起來。不過,類似這樣的機會不多,楊翠玲總怕碰著鄧聰明,老是要自己抱著,惹得鄧金標很不耐煩,說,是您兒你疼得慌,就不是俺侄兒我就不疼得慌?真是。逗得楊翠玲嗬嗬地笑。鄧聰明終於會呀呀的說話了,隻是還說不大清楚。楊翠玲聽人說過,孩子第一個叫的是誰將來會跟誰親些的,就極力的叫鄧聰明叫她,可是叫什麼呢?叫媽還是叫娘呢?像她或者比她小一些的人都是把母親叫娘的,不過村裏很久以來年輕的父母們都是被孩子叫爸爸媽媽了,聽起來很洋氣,也怪新鮮的。她想讓鄧聰明叫她媽,可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有點底氣不足,叫娘呢,她又不甘心。還是鄧金標解了她的圍,遠遠地看見她就慫恿鄧聰明,那,您媽來了。鄧聰明居然煞有介事地看著她,嘴裏阿阿的說著,好像在思考這件事一樣。鄧金標也隨著他阿阿,特別強調,那是您媽,您爸出遠門給你買好吃的去了。楊翠玲接過來抱的時候,鄧金標大概抱累了,說,好,叫您媽抱抱,你是她兒啊。以後就順順當當的讓鄧聰明叫她媽了。慢慢鄧聰明就會說話了,爸爸媽媽倒是叫得清晰,別的就叫不大清晰了,把奶奶叫來來,爺爺叫耶耶,叔叔叫服,姑姑叫胡,一家人卻喜歡壞了,隻要鄧聰明一叫馬上就會跟上來學他,然後就是一陣大笑,然後就是一院子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