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鄧聰明上學(2 / 3)

來報名的小孩子很多,無一例外都是媽媽帶著來的。趙有才看到村裏來了人很熱情,不斷地跟人打著招呼。新生報名就是趙有才負責的。既然要負責就要做出樣子來,總不能一呼隆地全招進來,那還像什麼樣子啊?所以,趙有才就不能不考一些簡單的問題,諸如名字、屬相、年齡,然後是數數、簡單的算術題一加一等於幾等等。輪到鄧聰明的時候,楊翠玲對鄧聰明說,你的名字還是趙老師起的哩。趙有才就很得意,不覺熱情了幾分,親親熱熱地問,你就是鄧聰明啊?長這麼大了了啊?鄧聰明對這問題莫名其妙,就木木的。趙有才就沒了熱情,按部就班地提問題。在家楊翠玲已經教過了,鄧聰明回答起來就很響亮,趙有才沒想到這麼會兒功夫鄧聰明就變了個人兒,就很喜歡地伸手摸了摸鄧聰明的頭,滿意地在紙上寫了鄧聰明的名字,收了書錢學雜費,然後遞給楊翠玲兩本書、兩本本子、一支鉛筆。鄧聰明就很稀罕,拿著散發著油墨清香的書本看看、摸摸、聞聞、翻翻,對楊翠玲說,媽,你聞聞,香的哩!

這裏有句俗話,叫做頭戲難開,末戲拉台,意思是任何事情的開始總是很遲緩,到了末尾又拖拖拉拉的很難收場。又說,俗話不俗。就是說俗話總是有一定道理的。所謂道理也就是符合人們的生活習慣,由此可以反證這裏的人做什麼事總是有點懶懶散散的,就連學校開學也是這樣。剛剛開學,又是一年級新生,也就沒有什麼事,報了名就可以回家了,唯一需要記住的就是第二天讓學生來上學就行了。楊翠玲就帶著鄧聰明回來了。

走到村口的時候,看見那裏圍了一群人,楊翠玲有點為難。楊翠玲知道那裏在給母牛配種。這些年幾乎家家都養著牲口,牛尤其多,忙時打場、犁地,平常一年將一個牛犢子就能賣好幾百塊,要是養大一點就能賣上千塊。趙春生看準了這一點,卻另辟蹊徑不去養母牛,卻精心挑選了一頭大牤牛做種公牛,天天給人家的母牛配種,也有不少收入。配種在平時不是人人都能見到的,就有人圍著看熱鬧。在這裏,牲畜都是有專門名稱的,雌性雄性都是,隻要一個專門的字就可以加以區別了,至於加什麼字要看是什麼牲畜,牲畜不同加的字也會不同的。母豬小時候叫臀子,長大了才叫母豬,將了豬娃則叫老母豬,公豬小時候叫牙子,長大了作為種子則加一個狼字叫狼豬,要是騸了不管公母一律叫膘豬;小驢小馬和小騾子一律叫駒子,隻是馬叫馬駒子驢叫驢駒子騾子叫騾駒子;公驢叫叫驢,母驢叫草驢;母馬和母騾子叫騍馬和騍騾子,公馬和公騾子可能因為駕轅出力比較大就勢叫做轅馬和轅騾;叫驢和騍馬將的騾子叫驢騾,草驢和轅馬將的騾子叫馬騾;母牛則一律叫壽牛,公牛本來叫牤牛的,可一作為傳宗接代的種子就換了名稱,前頭必加一個紅字叫紅牛,騸了還叫牤牛;母羊叫水羊,騸了也叫水羊,公羊叫騷胡,作為種子的騷胡則叫紅羊,騸了叫騸羊;母狗還叫母狗,公狗則叫牙狗;母貓叫咪貓,公貓叫狼貓,兔子就直截了當地叫公兔子、母兔子……發情也是各有各的說法,母豬發情叫打圈子,母馬、母驢發情就走駒,母牛發情叫走犢,羊發情叫走羔,母狗發情叫走狗子,貓發情叫叫春……也有很粗俗的說法,叫做人浪笑,牛浪叫,驢浪呱嗒嘴,小狗跑斷腿。配種的說法也不一樣,豬配種叫跟圈子,馬驢配種都叫跟駒,牛配種叫跟犢,羊和貓、兔子配種都叫跟羔……等等,等等。壽牛顯然是第一次發情,還沒什麼經驗,隻知道體內有某種東西衝撞,使它不得安生,卻不知道將會怎樣,對紅牛就不是很配合。紅牛當然見多識廣,往往不費吹灰之力就完事的,現在沒成想碰上一個生猛子,讓它一而再再而三的使了半天狂勁都是枉然,就很鬱悶,不大想搭理了。然而,壽牛很難受,也很莫名其妙,就很委屈,哞哞地叫。圍觀的人們興致就很高,有性急的就跟過去看。誰都知道跟犢是咋回事,沒什麼好稀罕的,奇怪的是還是想看,頗有些樂此不疲。這種事男人家看得最來勁兒,看了也沒什麼,女人家就不一樣了,不要說看,碰上了都很難為情。現在,楊翠玲恰恰就碰上了。繞道已不可能,也不大好,會被人家罵假正經的,可是直接過去更不好。偏偏鄧聰明看到圍了一群人,稀奇得不得了,一溜小跑就過去了,這下,楊翠玲更窘迫了。楊翠玲沒辦法就叫,鄧聰明,回家,你要不走我走了,我還有事哩!鄧聰明聽了急忙拐了回來,楊翠玲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拉了就走。那一會兒楊翠玲心裏對鄧聰明是充滿感激的,這樣好歹有個轉移注意力的由頭,也算是給她解了圍。一口氣還沒鬆完,鄧聰明驀地問,媽,那弄啥的呀?一句話問得楊翠玲又緊張起來,忙說,沒啥。鄧聰明不滿意,偏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一邊被楊翠玲急急地拉著走得顛顛的,一邊回過頭來指著,就那啊,那牛啊!楊翠玲隻好說,跟犢哩。你咋恁些事啊,快走吧!鄧聰明還要問,跟犢弄啥啊?楊翠玲有點生氣,可又覺得有點不妥當,就沒好氣地說,你說弄啥?不跟犢咋將牛犢子啊?鄧聰明這回明白了,哦了一聲,半天又問,媽,那個老牤牛肚子上伸出來恁長是啥啊?楊翠玲終於受不了,打了一下鄧聰明的頭,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