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肌膚之親(1 / 3)

趙海生原是有老婆子的,還給他生了個兒子,挺幸福的一小家。可是過著過著,老婆子就不滿意了,嘟嘟囔囔的埋怨趙海生不會掙錢。趙海生就很光火,我日他娘,我不會掙錢,我閑著一天了?啥時候不是南啦北的跑著打工掙錢啊?在外打工吃辛吃苦還被工頭罵,回到家你還囔囔唧唧的,囔唧囔唧囔唧個毬啊?老婆子不願意了,說,你是南啦北的跑,屎殼郎跟著夜鱉虎子飛,打食的打食,熬眼的熬眼!趙海生就瞪起了眼,我日他娘,還打食的打食熬眼的熬眼,我少幹了?我少掏勁了?老婆子也來了勁,那你咋掙不來錢啊?趙海生更生氣了,我日他娘,你想要多少啊?我給你屙錢咋的?這樣罵罵咧咧的一回兩回,多了,趙海生就不耐煩了,衝老婆子瞪著眼外加擼胳臂挽袖子。老婆子也火了,咬著牙說,你個龜孫,你還長膽兒了,我看你敢動老娘一指頭,立馬跟你離婚!在鄉下,男人不打老婆子的似乎還沒有過,趙海生罵過但還沒打過,不想老婆子不識抬舉,三句話沒說完就拿離婚來脅唬他,這還得了?臭女人就是賤,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起來俗話說的一點不假啊!不過,以前沒打過,現在乍一下要打趙海生還是有點猶豫的。正猶豫著,老婆子加了一句,諒你個七孫也沒那個膽兒!本事沒有,脾氣不小!趙海生就忍不住了,把在他麵前得意洋洋的老婆子了一下。老婆子就惱了,你個七孫你還真敢打啊?照準趙海生的臉就是一巴掌。趙海生沒防備,或者換句話說趙海生根本沒想打她,她一下是想給自己一個台階下,男人畢竟是要點臉麵的。現在,老婆子先動開手了,而且打在他的臉上,常言打人不打臉,罵人不罵短,女人臉也打了,短也罵了,要是不收拾她,往後還不蹬鼻子上臉啊!趙海生一想到這就怒不可遏,一回手啪地一聲就把女人打倒了。打就打了,可倆人誰也沒想到的是趙海生下手會恁重,老婆子的臉不但印上了五個紅紅的指印、腫起多高來,還順嘴巴流了血。老婆子就瘋了一般地拿頭拾趙海生。趙海生看老婆子流血了,正愣怔著,被老婆子忽地一頂,一下摔了個四仰八叉,還不依不饒地騎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亂扒亂撓的,趙海生招架不住臉上一會兒就血淋淋的了。當然,真打起來老婆子無論如何也不是趙海生的對手,不多一會兒就被趙海生捺倒在地,揮起拳頭一頓狠揍。老婆子打架是輸了,嘴巴卻不輸,一迭連聲地罵,趙海生,你個七孫,你要不打死我就不是您娘引的!你要不打死我你就是從你姐屄裏將出來的!雜七雜八劈頭蓋臉的罵。

後來,鄰居終於聽到動靜來了,拉開了兩口子,男一波女一波地勸。趙海生倒沒什麼,給在場的人散煙以示歉意。老婆子罵著被人拉開就剩扯開喉嚨哭了,哭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委屈,一路嚎啕著回了娘家。在本地,兩口子打架女人回娘家很正常,隻要過兩天等女人消了氣,男人再登門說幾句軟乎話,女人就會顛顛地跟著回來了,日子還跟原來一樣按部就班地過,就像俗話說的那樣,水裏插棍,薅了沒印兒。誰都以為趙海生家也會這樣的,沒成想趙海生家到底是趙海生家,不是張三家也不是鄧四家,就此再也不回來了。

開始趙海生還不以為意,他娘催了他幾次他還不耐煩,我日他娘,我就不信她還能翻了天了!他娘就罵,就你個賴種鐵,你看你個賴種多鐵啊!趙海生恨不得給他娘幾耳巴子,可她畢竟是他娘,就乜斜著他娘說,你別管了中不中?他娘就罵,七孫哎。罵完,也沒放在心上。

到底是跟老婆子生氣了,趙海生再怎麼放得開心裏還是不大舒坦的,過了兩天就熬不住了,自己去怪不好意思的,萬一她娘家誰說點啥他是聽還是不聽呢?說肯定說的不中聽,他也肯定聽不進去,不聽,老婆子氣出不來肯定不會跟他回來,他就達不到目的,等於白去。躊躇了幾天,堂兄弟趙海洋來了,說,哥,咋還不叫嫂子叫回來啊?趙海生說,不回來畢頭!話很硬,語氣卻軟綿綿的。趙海洋就知道趙海生扛不住了,說,好了,我跟你一起去接吧。兄弟倆就騎了兩輛洋車子去了。

海生啊,有事嗎?嶽父開了門看趙海生有點不對勁,問。趙海洋趕緊走過來給老頭遞煙,一邊說,大爺,是這樣,俺哥跟俺嫂子抬了兩句杠,俺弟兒倆是來接俺嫂子回去哩。趙海生這時候好佩服自己啊,要不趙海洋跟著,他真不知道該咋出口。老頭聽了,淡淡地說,哦,生氣了,沒事啊,誰家還不生氣啊。趙海洋心裏想老頭還怪通情達理趕緊連聲附和,是啊,是啊。附和完了,想等老頭接著往下說,老頭卻不說了,隻管悶著頭吸煙。趙海洋就不得不發話了,說,大爺,你看,這俺哥也來了,就叫俺嫂子回去吧。老頭說,好,我要見著她了就叫她回去。這弟兒倆一聽,不對啊!趙海洋就急了,說,大爺,不是,他倆生氣好幾天了……趙海洋說著,想老頭該發脾氣了,隻要發脾氣就好,把憋著氣發出來就沒事了,不料老頭直瞪瞪地看著他,一言不發。趙海洋暗叫,糟了!老頭要不認這門親了!沒這門親,弟兒倆對老頭來說就是陌生人,既然是陌生人人家跟你無冤無仇哪會有啥必要發火啊!趙海洋苦了臉說,大爺,千錯萬錯都是俺哥的錯,你就叫俺嫂子回去吧。老頭說,我多會兒不是說了嗎,我要是見著她一定叫她回去,我都還沒見著她你叫我咋叫她回去啊?趙海生再也沉不住氣了,說,爹,都怨我,我不該打她……老頭說,沒事,海生,我要見著她就叫她回去,往後別生氣了就好。趙海洋越看越覺得不對頭,隻要把孩子搬了出來,大爺,你就叫俺嫂子回去吧,誌強都好幾天沒見著他媽了,哇哇地哭啊!老頭說,我知道,我知道,孩子哪有不跟娘親的啊。趙海洋見老頭軟硬不吃,就給趙海生使眼色,意思要他求老頭。趙海生被趙海洋瞪了幾次眼明白了,噗通一下就跪下了,爹,我保證以後再不生氣了!你就叫她跟我回家吧!老頭說,你看你這孩子,閨女都給你了,我還能掖著藏著咋的?起來,起來,趕緊起來。說死說活,老頭就一句話,見著閨女了一定叫她回去。這句話說軟也軟說硬也硬,弟兒倆都不知道該咋說了——往好的說,要是她回娘家了,老頭這樣說就是心裏還有氣,非要趙海生長點記性,以防以後兩口子再唧唧格格的生氣;要是她真沒回娘家,再求也沒用,人不在這兒,還能咋樣?往壞的說,可就不好說了,別的不說,萬一老頭翻臉倒過來跟你要人,那麻煩可就大了,那意味著人家不跟你親戚了。不過,不大可能,因為以前兩口子沒生過這麼大氣, 咋會一生氣就不過呢?弟兒倆沒奈何,隻好怏怏地回去了。以後每次再來,老頭都是這句話,趙海生就知道女人不想跟他過了,漸漸就失去了耐性,甚至慶幸老頭沒翻過來跟他要人已屬萬幸,就再不登門了。

雖是這樣,趙海生心下也不免後悔,兩口子的日子過慣了,乍一單身還真的不習慣,隻是事到如今不習慣也得習慣,因為已經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沒了女人,趙海生就開始放羊了,再也不出去打工受那份罪了,餓了就做飯吃,不餓就一直抻著,有一頓沒一頓的。家裏沒飯吃,兒子就去奶奶家吃,再沒飯還去奶奶家吃,一來二去索性就不回家吃飯了。奶奶疼孫子,不但管飽,好吃的好喝的都僅著吃,兒子一高興連睡覺也不回家了。奶奶憐惜兒子好好的家過散了,也不去說他,也不去管他,一個大男人家還能照顧不了自己?她也沒那精力管,隻是兒子有縫縫補補的幫襯幫襯,別的她也沒辦法,隻能隨他去了。家裏本來就三口人,老婆子一走,兒子一走,就隻剩趙海生了。趙海生樂得兒子不回家,越發放任自流了。

一般的單身漢沒事都打牌、喝酒的。這有講究,村裏男人都打工去了,打牌就隻能跟一幫子娘們兒打,娘們兒們也樂得有個大老爺們兒湊熱鬧。跟一幫子娘們兒擠在一起的自有一番妙處,不但可以打情罵俏過嘴癮,還能過眼癮,張三老婆子的奶子那麼大怎麼遮得住?鄧四老婆子奶子不大,可沒穿內衣那奶頭子尖尖的還是刺得人心裏癢癢的,馬五老婆子白白的肚皮,趙六老婆子肥肥的屁股,盡收眼底。要是實在饞得慌,就摸一把,大不了被女人真真假假地罵幾句,再不然挨上女人幾粉拳,那都是享受啊!有時候也會鬧得更厲害——幾個女人擠眉弄眼地私下商量妥當,忽然將單身漢掀翻在地,掏他的小綽或者來個小綽銜窩。當地把麻雀叫做小綽,掏小綽字麵的意思就是掏小綽窩裏的小綽娃,到單身漢這裏就換了,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幾隻管往單身漢的褲襠裏掏,小綽銜窩就是把草往單身漢的褲襠裏塞,一般隻要掏小綽必定會來小綽銜窩。女人開心,單身漢也不覺得尷尬。當然也有倒黴的時候,幾個女人忽然來了興致,發一聲喊,將單身漢放倒,來個老壽牛頂衣。所謂老壽牛頂衣就是把單身漢的褲子脫下一半,把單身漢的腦袋塞到褲襠裏,再把手從背後捆住。單身漢力氣大歸力氣大,可架不住女人人多,一般都能被女人拿下。那人就丟大了。不過,不會有誰放在心上,過了就過了,過後該打牌還打牌,該打情罵俏還打情罵俏,該摸還摸,自然把女人惹急了或者女人忽然心血來潮也會該掏小綽還掏小綽,該小綽銜窩還小綽銜窩的。喝酒就不要女人了,女人天生就不是喝酒的料,喝酒得找男人,二兩酒下肚兄弟哥就不分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至於酒醒後什麼樣那時酒醒後的事,喝酒就得兄弟哥的親,不然喝不起來也喝不痛快。這樣,牌一打、酒一喝,跟女人近乎了也跟男人熱和了,男人女人兩邊通吃。

趙海生沒那耐性,隻喝酒不打牌。女人們見了就躲得遠遠的,說,唉,傷女人的心了!喝酒的時候到底是有數的,多數時候趙海生就掂著網東撒一網西撒一網的逮魚。趙海生逮魚不是為了賣錢,而是為了吃,趙海生的魚湯就不斷頓了。後來,趙海生大概吃魚吃膩了,就想換換口味,不知什麼時候弄出一杆槍來。以前也有人有過這樣的槍,這樣的槍除了打兔子別的就沒用處了,大家就管這槍叫兔子槍。趙海生沒事就扛著兔子槍在地裏轉悠著尋摸哪兒有兔子。雖說多數時候空手而歸,但趙海生偶爾的幾次得手還是讓他上了癮,越發樂此不疲。

撒魚的季節一般在夏季和秋季,這兩個季節水大,魚就比較多,容易得手。打兔子的季節則在冬季和春季,這倆季節一個是莊稼剛剛收割完畢,場光地淨,一個是莊稼還沒起身,視野開闊,一目了然,兔子無處藏身,正是捕獵的大好時候。按說,要是有隻狗做幫手那是再好不過的了。趙海生以前也養過狗,打兔子的時候自然也會帶上狗。可是,那條狗很笨,半天也找不到兔子,倒是驚了兔子才會去追,追又追不上,趙海生就想開槍,但那狗一直在兔子後麵追,要是開槍很容易打到狗,氣得趙海生直罵娘,眼睜睜地看著兔子跑掉了。再一次,趙海生比狗先發現了兔子,就開了槍。兔子受了傷,卻依舊跑得飛快。跑了一段,到底受了傷就慢下來,被急追不舍的狗一口咬住了,吱地叫了一聲就死了。這都在趙海生的意料之中,所以趙海生並不著慌,慢慢地向兔子走過去,直到看見狗就地吃起兔子來,這才慌了,一邊罵著一邊趕緊衝過去。狗也許很久沒吃過肉了,哪裏會鬆口,見趙海生跑過來,銜起兔子就跑。趙海生的臉風吹日曬的本來就黑,這下就更黑了。人們罵這種恩將仇報的東西叫白眼狼,沒想到他趙海生居然養了隻白眼狗,第二天就把白眼狗打死了,狗皮剝了賣了,狗肉煮了一鍋吃了。從那以後,趙海生再打兔子就不奢望誰幫他了,全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