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孫立剛起來下地去了,路上碰見了趙海生,問,回來了?孫立剛忙給他掏了煙,笑嘻嘻應著,就到他家的棒子地去了。當地的秋莊稼種類繁多,豆子、芝麻、高粱、棒子、棉花、落生、紅小豆、豇豆、穀子、紅薯、綠豆等,慢慢地就隻種豆子、芝麻、棒子、棉花、落生了,究其原因是那些莊稼收成差,產量低,管理也費事。孫立剛家隻種了三樣,芝麻、豆子、棒子。這三樣裏頭最好種的是芝麻,隻要間好苗就不用再管了,連化肥都不用施的,可有一樣,芝麻怕水,要是種在地勢低窪的地裏說不定一場大雨就能把茁壯成長的芝麻淹死、沏死,還有一樣,芝麻不能重茬,今年種過芝麻的地塊明年再種一準成活不了。豆子和芝麻差不多,隻有不那麼怕水,但得打藥,過去打一次藥就行了,近些年非得三次兩次的不可。棒子和芝麻恰恰相反,不怕水,在長到半人深的時候要裝一次藥,過去是六六粉,後來六六粉禁止生產了,就改了別的農藥,另外,棒子也是要追一次肥的,比較麻煩些,可是產量穩定,還是被大麵積種植了。孫立剛家隻有三畝地,棒子就種了二畝地。芝麻盧月榮已經铩完了,地裏隻剩棒子和豆子了。芝麻可以铩了攢在那裏慢慢抻著勁的磕,豆子割了放在路上或者場裏一天兩天的就打幹淨了。那時候就會有串到村裏的糧食販子,不論豆子幹濕,有就收,許多人家都覺著合算,不等豆子打到糧倉就賣了。最麻煩的還是棒子,種麻煩,收也麻煩,一般是先掰棒子,後砍棒棵子。不過,掰棒子、砍棒棵子都很辛苦。那時候棒棵子都一人多深了,棒葉子又拉人的臉,這樣鑽進去掰棒子,進進出出的小心著小心著還是會拉著胳臂拉著臉,再經汗水一浸又癢又疼,十分難受。之後還要把棒棵子一棵一棵的砍倒。砍棒棵子不光累人,也是技術活兒。砍棒棵子用的是頭,一般是一手抓住棒棵子,一手舉起頭照準棒棵子的根兒砍下去,不能離根部太遠也不能離根部太近。棒子的根須在地上鋪展開來,以便支撐整棵棒子,根須就很牢固,砍得太遠不能完全把根須砍斷,棒棵子就砍不倒,砍得太近又砍不到根須,緊緊抓著泥土的根須就會抱成團,犁地的時候就打不開,滿地都是疙瘩,耩地就很麻煩。另外,要是頭使得不熟練或者砍棒棵子的時候走神,都有可能使頭滑到一邊去,弄不好就會砍到腳。當然,砍棒棵子也可以用笨法子,比如用鋒利的圓頭鍁順著棒棵子的根須斜著刨,不過,那效率就慢多了。後來有人想了一個辦法,就是把掰棒子和砍棒棵子倒過來,不是先掰棒子後砍棒棵子,而是先砍棒棵子後掰棒子,這樣的好處是不用經受掰棒子、砍棒棵子兩次被棒葉子拉拉臉拉胳臂了,隻一次就好了。
孫立剛幹活說不上肉,但也不麻利,盧月榮也差不多是這樣,二畝棒子弄了兩三天才算砍完、掰完。棒棵子砍倒、棒子掰完,剩下的活兒還多著呢,要把砍倒的棒棵子根上的泥打淨,然後再捆起來就可以當柴禾燒鍋做飯了。另一個就是棒子本身了,得等棒子曬幹了再用脫粒機脫下籽兒來。這都要太陽,都要時間。棒子掰下來,攤在地裏得風得太陽,容易幹,一般人家都會攤到地頭曬。問題跟著來了,晚上沒人看招了賊半年的收成就沒了,得有人看著。看棒子女人肯定不合適,家家都是男人,孫立剛當然得責無旁貸地看場了。孫立剛每天白天該幹啥幹啥,第一天晚上吃完飯就扛著被子、席下地看棒子,以後被子、席就放在地裏不帶回來了,直到把棒子打下來才算結束。夜裏寒氣很重,露水也重,孫立剛在地頭就用棒棵子簡單地搭了個庵子。這樣的日子一晃就過去了好幾天。
這天孫立剛又看棒子去了。他去的時候天還漆黑著,等他到了地裏,月亮慢慢地爬了上來。正是中秋時分,月亮水一樣明明亮亮的,地裏一片明淨,能看出很遠去,秋蟲唧唧地抓住最後的機會聲嘶力竭地鳴唱著,地裏越發寂靜了。孫立剛坐在庵子門口點了一棵煙慢慢的吸著。這時候,秋莊稼除了棒子還攤在這裏,別的都已經收到糧倉裏了,地也犁完了,過幾天把麥一耩,他就又得背著行鄧外出打工去了。滿打滿算隻能呆家半個月,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孫立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反把自己弄得鬱鬱的,就想大家不都這樣的嗎,心裏就平衡了。一棵煙吸完,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走到地裏解開褲帶撒了泡熱尿,回來就睡了。睡到半夜,孫立剛怎麼也睡不著了,忽然很想盧月榮,想她的身子,越想越睡不著,越睡不著越想,本想像在工地上那樣自己解決一下的,忽然明白過來,那害死沒辦法的辦法,現在在是在家啊!索性爬起來穿了衣裳,一陣風似的往家裏走。
大門關得緊緊的,還從裏麵閂了,推是推不開的。孫立剛剛想喊盧月榮開門又停住了,他想盧月榮,就要不信盧月榮會不想他,要是給盧月榮來個突然襲擊那該多有意思啊!還有隔牆有耳,萬一誰聽見了知道地裏沒人看棒子,來個乘虛而入把棒子一掃而光,盧月榮不罵死他也差不多,傳出去更丟人。在工地上跟工頭請假的時候工頭就不大樂意,罵了一句,就你的事多!說完丟下他回過頭去專心致誌地打起牌來。他就很沒局,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停了半天又在工頭身邊囔囔唧唧囔囔唧唧的,惹得工頭直罵,囔唧囔唧囔唧個毬啊?!他忙陪著笑。邊上一個人就說,想老婆子了吧!說得眾人都哄地笑開了。他不好發火也不敢發火,隻好忍著窘故意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說,想她弄毬啊,多少年沒有她咱還不照樣過啊!接著說了家裏的情況。有人就說,就那點地您老婆子能用幾天啊!你一回去來回一耽誤,不光不掙錢還得花來回路費,合算嗎?他無奈地說,沒辦法啊。工頭就撇嘴說,啥也不是,我看你是黃鼠狼把家!眾人聽了又是一陣哄笑。雖被工頭罵了,但總算放他了,孫立剛還是很高興,這才借支了錢回來。工頭罵的難聽是難聽了點,但也不是不對,他回來除了幫盧月榮收收種種,心裏還想的就是盧月榮的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