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維柯
那天下午，狗蛋流著淚說：黃犍累死在台子田了……
柱子、小寶二話沒說就往台子田跑，邊跑邊罵：狗日的狗蛋，騙我們，不得好死！
台子田是村南一塊膠泥地。那地，澇時一盆漿子，旱時一塊生鐵蛋子，今秋幹旱，犁那地也真夠黃犍受的。
遠遠看見台子田圍了一群人，隱隱約約聽到隊長在裏麵說些什麼。
哇—最先擠進人群的狗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黃犍真的死了。
小山似的軀體靜靜地躺在它剛剛犁過的土地上，四條粗壯的腿堅毅地向天空指著；眼睛睜得老大，似乎還滲著淚珠；一些黏黏的口液流得滿嘴都是……
三個孩子跪在地上抱著黃犍哭喊，任憑周圍的人怎麼勸都無濟於事。
張屠夫拿刀來了，都讓開！人群外忽然有人喊。
張屠夫吼道：再胡鬧，殺了你們！
孩子們怕了，在離人群十來米的地方罵“張屠夫不得好死”。
“咱們給黃犍發喪吧！像爹給我奶發喪那樣。”年長的柱子突然停住了咒罵，建議道。
好！我當黃犍兒子。狗蛋搶先道。
我也當！小寶唯恐落後。
說說理由。柱子說。
那年，俺在水庫邊上摸魚，不小心滑了進去。要不是來喝水的黃犍救俺，俺這小命早沒了……狗蛋說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可小寶也被黃犍救過。那年秋天，孩子們跟在犁鏵後拾地裏遺留的地瓜，小寶年幼，就在還沒犁到的地上找。那次領頭牛是黃犍。三頭牛在犁把式的指揮下不緊不慢地犁著。突然，黃犍像發瘋似的猛向右拐，即便犁把式緊拽耳繩，猛打鞭子，還是沒有糾正過來。一條直直的犁溝出現了個大圓弧，宛若女人胸前的乳房，當那“乳房”呈現在犁把式麵前時，他驚呆了—那“乳房”上蹲著早已嚇傻的小寶！
狗蛋，給你爹喊路吧。柱子提醒道。
狗蛋在附近地裏找了根長玉米稈，隨即搭在高高的田埂上。
爹—下西南—
狗蛋號叫著踩斷了那玉米稈。
這時候，十來米外也響起了“嗤嗤”的割肉聲，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