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哦”了一聲,才想起不對,瞪眼揚聲:“你小子,孩子都給人揣肚子裏了,說怕太急了!?”

林意深差點笑死過去。

這次來,他們住的還是上次那個帶陽台的房間,隻是當天下午,小老頭就從家居市場調來了一張小嬰兒床,給加到了臥室裏去。

次日又是個大晴天,林意深抱上白寄意,跟白清泠一起開車到了附近的山腳下。

小鎮子上沒有陵園這種地方,鎮上的人家裏如果有了白事兒,基本都是送進山裏,寓意從山裏來,回山裏去。

還不懂事的小孩反倒是對情緒很敏感,讀出了周圍的空氣,一路上都很乖,趴在林意深的肩膀上,肉嘟嘟的小手墊著自己的下巴,大眼睛一眨一眨。

白清泠被他看得心發軟,剛想伸手過去捏捏小朋友的小臉蛋,手就被林意深從前牽住,“注意腳下。”

白清泠有時候真的感覺,林意深在白寄意麵前,是有點爭寵的意思在的。

平時在家,隻要林意深在,白寄意基本都是交給育兒師幫忙照看,有的時候小朋友自己溜出來找媽媽,也會被爸爸無情截胡,然後遣返。

她低下頭用另一隻手虛握成拳擋在嘴邊偷笑,“林意深,你不會在吃小朋友的醋吧?”

“?”

林意深沒直接回答,隻是牽著她的手緊了緊:“為什麼這麼問?”

白清泠簡直要笑死了。

她知道,如果林意深無論說是或不是,其實都很正常,因為她現在的重心確實是基本都放在事業和孩子身上,林意深作為時常被忽視的那一個,有情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是他這個掩飾的動作,是不是也有點太拙劣了。

“你說呢?”

白清泠實在是有點憋不住了,咬字都因為笑聲而變得囫圇,“吃醋就吃醋嘛,你老實點說,我會考慮多分你一點時間的。”

她是半玩笑半揶揄的,林意深也知道。

但他偏就把玩笑當認真聽,順手斷了白清泠的後路:“這是你說的,以後你抱他的時間得分我一半。”

“你這個人……”還挺會順杆爬。

說話間,兩人終於走到了林意深母親的墓前。

墓碑上,女人的臉上微笑著,即便隻是透過這張方正的黑白照片,也能感覺到那種從眉眼間散發出來的柔和。

“你媽媽看起來很溫柔。”白清泠很仔細地看了一下墓碑上的題字和日期,終於得知她的名字,李木蝶,“你的長相很多都是繼承了她。”

“她就是看起來溫柔,實際上性格很爆。”林意深低頭笑:“我沒去林家之前很皮的,她打我從來沒手軟過。”

聽外公說,即便是因為未婚先孕,在鎮子上飽受爭議,她也每天都理直氣壯地出門散步遛彎,誰敢多看她一眼,她都要站在原地瞪回去。

小時候,林意深在鎮子上的學校因為私生子的身份被欺負,也是李木蝶風風火火地衝到小學,挨個兒給欺負過林意深的人施以警告。

“她直到去世前,都在擔心我。”

李木蝶女士那時候又當爹又當媽,脾氣火爆了一輩子,都像是沒有弱點一樣活著。

直到他初中時確診癌症晚期,她可能預感到自己命不久矣,才第一次在林意深麵前掉了眼淚。

她並不感歎生命短暫,時光易逝,隻是握著他的手,哭著說:“從前被欺負了,還有我護著你,以後被欺負了,可怎麼辦。”

那時候林意深也還半大不大,看著不住落淚的李木蝶,也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讓媽媽安心,就隻是跟著她一起紅了眼。

後來,誰也沒想到那就是最後一麵。

一場競賽,一通電話,永遠的錯過,他甚至都沒有說出一句讓她安心的話來,就這樣讓她帶著擔憂走了。

那是林意深第一次真正地明白死亡,明白遺憾。

同時也明白了弱小帶來的隻有無力和悲哀。

“被欺負了,就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身旁,白清泠已經蹲下身去,撥開墓碑旁邊的雜草,聲音像是穿過時間,替小時候的林意深回答,目光卻在當下,堅定地看向照片裏的女人。

“阿姨,林意深已經做到了。”

她整理幹淨墓碑周圍後,才站起身來,回到林意深身旁,任由他牽住自己的手。

林意深本來準備了很多話要說,畢竟這兩年間他的生活中真的發生了太多太多事。

但白清泠隻用兩句話,便將他的從前總結。

他清了清嗓,喉結上下一滾。

“媽,她是我的愛人,這個小孩是我兒子,我們會好好地生活下去的。”

往後餘生。

也就此囊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