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蓮上人的信,初見起來,爽然可誦。首先感到的是,優秀抽象畫般流動的線條,音波跳躍似的韻律的聲音。至於文章之高妙、傳承之優秀,其後聽他的話,靜心觀之,便可明白。有關日蓮的書道中,偽劣和可疑者無限,但即使對於日蓮墨跡尚不熟悉的我來說,隻要一眼瞥見,即成為進入胸中的第一印象。一休禪師的《心字和歌》,作為一休之書,真誠、樸實,沒有顯露出那種奔放峻厲之風,大字的“心”字十分沉靜,歌的假名字母部分,筆墨細膩,鄭重、柔和。據田山方南氏的解說,大德寺珍珠庵傳承的《法堂再興書狀之假名消息》兩幅,以及一休情人《森盲女畫像讚》和歌一首等,書風、筆意相通。而且原書騎縫鈐有紫金印,底色為濃萌黃地波形唐草銷金紙,天頭為白茶地腳牡丹花紋彩底,上下濃灰色,全幅端然整飭,色調高雅,一如方南氏所言。
日蓮上人的《四條金吾殿複女房書》內文第十一頁,也附有方南氏的解讀。
身為女人,眼見當舍棄之時,若大將軍心軟,而從之亦無益。弓弱則弦鬆,風靜則浪小,自然之理也。然左衛門殿,身為法華經之信徒,乃於俗界中全日本無與比肩者也。與之相隨者,日本第一女人,乃為法華經中佛稱龍女也。
這一段中間有省略,“佛稱”應為“佛陀稱之”。開頭的“身為女人”,則前當接“佛稱龍女也”。當然,日蓮遺文集中自應全文收錄。此遺文集乃為我十月二十八日於古美術商處所親見。自那日至十一月之今日,因處於受獎通知期間,匆忙無暇。此乃因屬我個人名譽而忘乎所以(妻臥病不起,下人皆疲憊不堪),未及親自見證前十枚是否存於遺文集中。據說書簡一枚之後,即接以第十二枚而終結。日期為“正月二十七日”,署名“日蓮”,有花押。年當為文永十二年,日蓮五十四歲。
據聞乃為鐮倉高鬆寺所傳,幅後則載有數名日蓮宗僧人之鑒定文字,且附有本阿彌光悅所書日蓮《如修行抄》之釋文。此乃光悅之舊藏,光悅或於十二枚中取走最好之一枚,但具體情況不得而知。此外還附有不知是小堀遠州還是鬆平不昧公的題字的函蓋。光悅所書《如說修行抄》之行文如下:
(當其時)日蓮蒙佛敕受生於此土,雖時刻不祥,因難於背離法王之宣旨,遂聽任經文,起權實二教之軍,著忍辱之鎧,提妙教之劍,高舉一部八卷中心妙法五字之旌,張未顯真實之弓,搭正直舍權之箭,乘大白牛車,猛破權門,處處追擊念佛、真言、禪律等,譴責八宗十宗之敵人;或逃亡,或引退,或以被俘者做我子弟。或雖攻陷,但敵方勢盛,法王一人則無勢。至今,(軍)無止息。法華折伏破權門理之金言,退而獨自一人攻陷權教權門之輩,成為法王之家人,天下萬民,皆成諸乘一佛乘,得以妙法獨……
此處中斷了。“妙法獨”下麵應接“將繁昌之時,萬民一同唱誦南無妙法華經”。這幅附加掛軸,據方南氏解說:“京都市本法寺,有相同筆墨的光悅《如說修行抄》一卷(被鑒定為重要美術品)。此書亦為光悅親筆,或許是寫上述本法寺之前的稿本,或者是前言,句讀、假名字母皆省略,且於正文不該終了之處而擱筆。”光悅是日蓮信徒,當不會將自己書寫的“正文不該終了之處而擱筆”這幅字親自附載於宗祖之書。而且,因是信徒,更應謹慎書寫才是。看起來很像“前言”。
十一月十三日,我偕妻子遊光悅會,同大佛次郎氏夫婦、狩野近雄氏夫婦、水上勉氏夫婦,以及古美術商們,坐在光悅牆前邊的馬紮上,一邊歡談,一邊將“片片時雨,光悅牆上的紅葉啊”,或者“胡枝子紅葉”等盜作,送給狩野夫人看。當談起日蓮的書簡時,鑒於光悅寺自然也是日蓮宗,遂將日蓮的這幅書簡掛在壁龕裏,並附以光悅之書,這也是頗有意思的事。為日蓮所稱言“於俗界中全日本無與比肩之法華經信徒”四條金吾的舊邸,就在鐮倉我家附近,我經常到那裏拜訪。
昭和四十四年(一九六九)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