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1 / 3)

“揭批查”運動開始了,“揭”就是揭發,“批”是批判,“查”是審查。省委召開黨委擴大會議,雖然沒人直接點出名字來,可是王德祿還是坐不住板凳了,隻見他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沒等大家說完,草草宣布了會議結束。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他以開展反擊右傾翻案風為由,阻止了“揭批查”運動的繼續進行。

許多人對王德祿的做法開始不滿,有人給上麵寫了揭發信,告了王德祿的狀。很快,上麵對王德祿提出了嚴重警告,要求他立即停止反擊右傾翻案風,把鬥爭方向轉移到“揭批查”運動的軌道上來。

王德祿的日子開始不好過了,隨著運動的深入開展,人們揭發出來的問題越來越多,這些問題查來查去都和王德祿脫不了關係。他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回家以後常常不吃晚飯,坐在桌子前麵,一盅接一盅地喝酒。

有一天,王捍東從學校回來,見他這樣就走過去奪下他手裏的酒瓶子,說你當初要是聽我的話,不把火力搞得那麼猛,現在的日子就不會這麼不好過。王德祿啪地一聲把酒瓶子摔到了地上,頓時屋子裏一股茅台的香味向外徐徐擴散。左淑琴聽見響聲走過來說有什麼話你們爺倆就不能好好說嗎,孩子一個月也不回來一次,這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就跟他吵。王德祿說去去去,沒你什麼事,一邊呆著去。

左淑琴合上門出去了。王捍東說,爸,照我分析,您這一關恐怕是要熬不過去了。王德祿一拍桌子說老子出生入死好幾百次了,這麼個軟刀子算個啥,大不了我提著腦袋去見馬克思去見毛主席。王捍東說,時代的洪流滾滾向前,這是大勢所趨,爸你不要和上麵作對了。

王德祿說,我沒有和上麵作對,我過去的每一次工作都是按著上麵的指示做的,我是個軍人,服從命令是我的天職,上麵發出的命令錯了,難道要讓我的腦袋挨槍子兒嗎?老子想不通。

王捍東說,這就是你的問題所在,為什麼你在執行命令時不用自己的腦子去想一想呢?你看人家林叔叔對待事情就不像你這樣。王德祿說別和我提這個膽小怕事的家夥。王捍東說那不是膽小怕事,那是林叔叔在政治上比較成熟的表現。

王德祿說那你是說我不成熟了?王捍東說,爸,作為軍人你是合格的,可是作為一個政治上的領導者你還真是不太成熟,特別是你那直筒子的性格。王德祿說,老子學不來他那一套。王捍東說,你這樣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王德祿說害了別人?我害誰了?

王捍東說你害了許誌,爸,你不該主張判他死刑。王德祿說我沒害他,是他自己害了自己,他反對毛主席,無論怎麼改朝換代,隻要老子我手裏還有一把槍,我就要斃了他。王捍東說,你怎麼還是這麼頑固啊!完了,爸,你真的完了,你出去趕快聽聽,外麵都是些什麼聲音,別人都把船頭扭轉了過來,你怎麼還在原來的老路上跑啊。

王德祿說老子生是黨的人,死是黨的鬼,革命到底不回頭,老子最鄙視那種順風就倒的牆頭草。王捍東說你和許誌倒挺像,都是些死強眼子的人,隻不過你們兩個站在了不同的立場上,要是不這樣,我看你們完全可以成為同一個戰壕的戰友啊。

王德祿說你還別說,這小子身上的那股子勁兒我還真是蠻喜歡的,可惜他站錯了隊。王捍東說,爸,現在不是他站錯了隊,是你站錯了隊。王德祿說老子就是真的錯了,也死不認罪。電話鈴響了,阿姨叫王德祿去聽電話,王德祿衝著王捍東狠狠地甩了甩袖子,轉身走了。

王德祿在上麵下達了進一步繼續廣泛深入地開展“揭批查”運動的指示後,又頂了一段日子,之後就再也頂不下去了,倒不是他不想頂了,而是他被停止了工作。上麵決定由林義達暫時代理他主持工作,他被調往南方某軍區,相比從前,級別降了。

隨著王德祿的離開,形勢發生了巨大的逆轉,有人把許誌的案子也給提了出來,這成了他怎麼也洗不清的一個最大的汙點,人們說他竟然在天都亮了的時刻,做出了這麼一個錯誤愚蠢的決定,使許誌含冤而死,實在是讓人無法容忍啊。

跟著他一同倒台的還有陸家華,他成了王德祿錯誤路線的執行者,和王德祿一起成了殺害許誌的劊子手。憤怒中有人提出要把王德祿從南方揪回來接受群眾的批鬥,但被林義達阻止了,他主張對王德祿暫時先不要點名,內部揭發可以。

王德祿臨行前去武承印家告別,武承印跟他喝了一頓酒,之後派空軍一架專用飛機把王德祿送到了南方。他們帶走的東西很少,省委大院那座小灰樓裏大部分用品都是公家的。

他們走的那天下著蒙蒙細雨,院子裏的一棵海棠樹快要開花了。左淑琴趁王德祿不備悄悄把一尊佛像用衣服包起來放進了一口木箱子裏。王捍東因為大學還沒畢業,沒有跟他們一同離開,由於房子被收回去了,他暫時住在學校裏。

那天,捍東把王德祿和左淑琴送到了軍用機場。左淑琴扯著捍東的手說,等你畢了業就趕緊也過來吧,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我實在是不放心。王德祿說有啥不放心的,我像他那麼大都領著一個排的人去攻山頭了。

左淑琴說你那是啥時候,他這是啥時候。又囑咐捍東凡事要學會忍讓,無論別人說什麼都不要太去計較,吃虧是福。

王德祿說你又在搞你那封建迷信了。左淑琴說啥是封建迷信,這都是人生的道理,你要是能早點聽從我的勸告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王德祿說今天這個地步怎麼了,今天黨派我回到原來的工作崗位上去,我感到非常高興,非常光榮!回部隊是我一直以來都在期待的事,我不認為這是貶職,我認為是黨又派我到了另一個戰場上去為人民立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