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2 / 2)

她跑過了南湖大橋,又看見了那個路燈,那一天,他們在那個路燈下站了好長時間然後才來到那片白樺林裏的,現在她看見那路燈亮了,她又跑過了那片小樹林,然後進入了白樺林,她一跑進就找到了那棵樹,那棵他們那天晚上站過的樹,他沒走,他還在那兒哪,是的,她能聽見,是他,他呼吸的聲音,她看見了他,他就站在那棵樹下,還是穿著那件軍大衣,他的笑容也沒有變,還是那個傻傻的樣子,隻是他的頭發長長了,胡子比以前多了。

她說,捍東,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你說過的你回來我們就結婚,我真是傻呀,我幹嘛非要等你回來再跟你結婚啊,我們早就該結婚了,你走了我就開始後悔,我後悔我為什麼不在你走前跟你結婚,現在你終於回來了,我們終於可以結婚了,我們永遠也不會再分離了。

她抬起頭,看著她抱著的那棵白樺樹,她的眼淚流淌著,她說,捍東,你沒走,你在這裏,你就在這裏,我聽到你在這兒,你快點兒出來,你別嚇我,你不會走的,她使勁地搖晃著那棵樹,好像她這樣就能把他給從樹上搖下來似的,她一邊搖著一邊哭著。

她的心好疼啊,她想起來她那天竟然在最後,在他走的那個最後的時刻,她都沒有去抱一抱他,一想到這個,她的心又如刀割一樣的痛了,她現在想起來了,她那天晚上有一瞬間是想要抱一抱他的,可是她後來怎麼就沒抱呢。

她現在終於知道了什麼是她最想要的時,卻又永永遠遠地再也要不到了。

還會有比這個更疼的事情嗎,那種疼真的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真的是比死還要難受,也許隻有像她一樣這麼深這麼深地疼過的人,才有可能真正理解那種疼到底是什麼滋味。

她心裏的痛太多太滿了,滿得它們在一股股地往外麵冒,她已經再也裝不下它們了,她終於知道了人有的時候真的是有快要堅持不住的那個時候的。

她扶著那棵樹,覺得她好像馬上就要倒下去了,不是身體的,是心裏的痛在擊垮著她,那種痛已經漫延到了她的全身。

她後來是怎麼走回省委大院的,又是如何打開了門進到了家裏的,她都記不清了,回了家,她一個人又癡癡地坐了很久,直到天黑,才從桌子那兒站起來,推開窗子,外麵一股刺鼻的丁香花的香味撲麵而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看著遠處夜幕上閃爍的一顆顆小星星,她在心裏問自己為什麼身邊這些人的生命都是如此地短暫。曉雅,建林,許誌,如今又是捍東,這些她生命中曾經如此親近的人全都離她而去了,她的心一次次地被掏空,剩下來的軀殼裏裝滿了悲傷。

幾天之後,她收到了王德祿給她寄來的捍東的遺物,那是他用血書寫的“兵”和“落”兩個字,王德祿說,這是捍東犧牲前留下來的,我想了想決定還是寄給你,另外還有一個彙款單,那是捍東死後得到的一筆撫恤金,之前他跟我說過,如果他在戰場上犧牲了,讓我把這些錢寄給你,現在我替他來完成這個遺願,希望你不要拒絕。

她用一塊白絲綢手絹把捍東的血書包起來,去郵局取回了錢,又去銀行把它存到了落落的名下。

她告訴自己不能讓心再那麼疼了,她要堅強再堅強,因為還有落落呢,落落,那是捍東,也是她,他們兩人共同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