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3)

那時格利就知道,這位不幸的中國人受到的體力消耗和心理幹擾太大,肯定與勝利無緣了。再次各就各位時,他惡狠狠地瞪著那位牙買加選手。很可能,因為這名黑人選手的一次失誤,耽誤了另一名選手的一生!

那次決賽田延豹是最後一名,而且這還不是不幸的終結。衝過終點線他就栽倒在地上,中國隊的隊醫和教練急忙把他抬下場。剛才他榨盡了最後一滴潛力以求最後一搏,不幸又把腿肌拉傷了。

這樣,兩天後,也就是昨天晚上的200米決賽他不得不棄權。可是按他過去的成績來看,他在200米比賽中的把握更大一些。在電視中看到這些情況時,格利十分同情和憐憫這個倒黴的中國人,但此刻卻不由自主地把懷疑的矛頭對準了他。按體育頻道主持人的介紹,田延豹恰是6英尺2英寸(1英尺=0.3048米)的身材,體型十分勻稱剽悍。也許,一個在賽場上遭受毀滅的男人會懷著一腔怒火去毀滅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他問薩拉:

那人大約有多大歲數?麵部有什麼特征?

大約不到30歲,圓臉,短發,至於別的特征我回憶不起來。

你能確定他不足30歲嗎?

薩拉遲疑地搖搖頭:我不能,他沒有給我足夠的觀察時間。

他走路是否稍有些瘸拐?

沒有注意到。

還有什麼異常情況嗎?

妓女遲疑地說:他的精神好像不大正常。他不能控製自己。

是嗎?

他的表情一直很陰沉,說話很少,像是有很重的心事。他帶我上車,為我開關車門,完全是一個有教養的紳士,可是後來

格利完全同意她的判斷。想想吧,那人在幹完這樣的獸行後,竟然沒有忘記留下應付的100美元!他問:如果看到他的照片,你能認出來嗎?

我想可以。

格利站起身,那好,你休息吧,我下午再過來。

他立即動身到溫哥華電視台借來了前天晚上決賽的光盤,但在返回途中他已經後悔了。冷靜地想想,他的推測純屬臆斷,沒有什麼事實根據。而且即使罪犯真的是那個可憐的中國運動員,他也是在一時的神經崩潰狀態下幹的,很可能這會兒已經後悔了,也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何必為了一個肮髒的妓女毀掉一個優秀運動員的一生?

等他遲疑不決地回到醫院,那名妓女已經失蹤。她趁護土不注意,穿上自己的衣裙溜走了,還帶走了屬於自己的100美元。這不奇怪,哪個妓女沒有違犯過法律?她們不會喜歡到警察局拋頭露麵的。於是,格利警官心安理得地還了光盤,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

3年後,在雅典奧運會,一件震驚世界的連環殺人案披露於世,幾乎每家報紙、每家電台都頻繁播送著兩個死者(一個男人,一個姑娘)的頭像。加拿大溫哥華市皇家騎警隊的格利警官在屏幕上認出了那位中國人。以後,隨著雅典一案的逐層剝露,他才知道洛基旅館那件小小的案件隻是冰山的一角,在它的下麵,隱藏著叫全世界都瞠目的人類劇變。

中航波音777客機正飛在北京-雅典的航線上,高度15000米。從舷窗望去,外邊是一片淡藍色的晴空,腳下很遠的地方是凝固的雲海,雲眼中鑲嵌著深藍色的地中海。

午餐已經結束,老體育記者費新吾用餐巾紙揩揩嘴巴,把杯盞遞給空姐。看看他的兩個同伴,田延豹和他的堂妹田歌,已經閉著眼睛靠在座背上,專心聽著耳機裏的英語新聞廣播。田延豹今年38歲,圓臉,平頭,穿著式樣普通的夾克衫。他退出田徑場後身體已經發福了,但行為舉止仍帶著運動員的瀟灑寫意。田歌則是一位青春靚女,在機艙裏十分惹人注目。

飛機上乘客不多,不少人到後排的空位上觀景去了。前排幾個小夥子正神情亢奮地大擺龍門陣,聽口音是東北人:

這叫哀兵必勝!雅典1996年申奧失敗,2000年照樣申請;再失敗,2004年還接著幹,這不把奧運會爭到手了?再看咱們,一次申奧失敗就不願開口。中國人的麵子值錢哪,操!

費新吾微微一笑,看來,機上至少一半人是去觀看雅典奧運會的,他們屬於遲到的觀眾,奧運會早在3天前就開幕了。不過費新吾是有意為之的,因為他和兩個同伴主要是衝著田徑之王男子百米決賽而去的,不想多花3天的食宿費。

男子百米決賽定於明晚舉行。

從頭等艙裏出來一個老人,大約65歲,麵目清臒,銀發,穿一身剪裁得體的藏藍色西服,細條紋襯衣,淡藍色領帶,舉止優雅,目光十分銳利。他徑直朝這邊走過來,邊走邊打量著費新吾和他的同伴。費新吾開始在心裏思索這是不是一個熟人,這時老人已立在他身旁,抬頭看看座位牌,微笑著俯下身:

如果我沒有看錯,您就是著名的體育記者費新吾先生吧。

費新吾趕忙起身:不敢當,我曾經當過體育記者,現在已經退休了。先生

老人接著向田延豹示意:這位先生費新吾忙觸觸同伴,田延豹睜開眼睛,看見一個老人在笑著看他,便取下耳機,欠過身子。老人繼續說:如果我沒有看錯,這位就是中國最著名的短跑運動員田延豹先生吧。

田延豹的目光變暗了,那個失敗之夜又像一根燒紅的鐵棒烙著他的心房。一輩子的追求和奮鬥啊,就這麼輕易斷送在偶然和意外上,誰說上帝不擲骰子?那晚,他違犯了團組紀律,單獨一人外出,在酒吧中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焦灼的領隊和老費在警察局的收容所裏找到了他,那時他對頭大晚上的事已經沒有一點記憶了。他拂去這些回憶,慘然一笑,對老人說:

一個著名的失敗者。

老人在前排空位坐下,慈愛地看著他:失敗的英雄也是英雄,折斷翅膀的鷹仍然是鷹。畢竟你是在奧運會上聽4槍的第一個中國選手,也是少數黃種人運動員之一。曆史不會忘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