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披上一件風衣,租了一輛雷諾牌轎車,立即向伯羅奔尼撒半島的方向開去。
奧林匹亞是最能引發黍離之思的地方。這兒是曆史和神話古跡的存放所,巍峨壯觀的體育館、宙斯祭壇和希拉神殿都已塌裂。這些建築中以宙斯神殿最為雄偉,它建於公元前468-前457年,是典型的朵利亞式石柱。殿內有高大的宙斯神像,左手執權杖,右手托著勝利女神,人們走進神殿時,眼睛恰與宙斯的腳掌平齊,這個高度差形象地表現了那時人類對眾神的懾服。
但這個世界7大奇觀之一的神像早已不複存在,它被羅馬的征服者運走並在一場大火中毀壞。費新吾走進大殿,隻看見了殘破的像基和橫臥的石柱,他自嘲道,也許這正象征著眾神在人類心目中的破落?
落日的餘輝灑在殘破的巨型石柱上,為這片屬於曆史和神話的場所塗上莊嚴的金粉。穿著鮮豔民族服裝的希臘兒童在石柱間玩耍,手裏拿著一種叫的的烏梅梅利的冰淇淋。他看到一輛富豪車停到停車場裏,一個老人下車,匆匆走進神殿,費新吾不由大吃一驚那正是失蹤了3天的謝教授。
費新吾猶豫了幾秒鍾。因為牽涉到同那個神秘人物的約會,他不知道這會兒該不該同教授打招呼。但他隨即想到,謝教授恰在此時此地出現,絕不會是巧合。很可能也是那個神秘人物約來的,與今晚的談話有關。於是他迎上去喚了一聲:謝教授!
謝先生沒有顯出絲毫驚奇,看來,他果然知道今天的約會。他微笑著同費新吾握手,手掌溫暖有力。費新吾細細端詳著他。這是一個超越時代的強者,他隻手掀起了這場世界範圍的風暴,也幾乎成了世界公敵。但他的表情看不出這些,他的目光仍是過去那樣從容鎮定。教授微笑道:
你早到了?
不,剛到。
教授點點頭,轉身凝望著夕陽:多壯觀的愛琴海落日。在這兒,連夕陽的餘輝裏也浸透了曆史的意蘊。
費新吾不想多事寒暄,他直截了當地問:你知道今晚的這次約會?你知道那個可惡的神秘人物是誰嗎?
謝教授微微一笑,拉著他走到宙斯神像台基附近的一個僻處。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微型錄音機,按一下按鍵,裏邊立即響起那個尖銳的聲音:
你願意同我見一次麵嗎?我會把此事的根根梢梢全部告訴你。
費新吾驚呆了:是你?那個神秘人物就是你?
謝教授平靜地說:對,是我,我使用了簡單的聲音變頻器。很抱歉,這些天讓你和田先生蒙在鼓裏。但聽完我的解釋後,我想你能諒解我的苦心。
費新吾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在心中痛恨自己的愚蠢,他早該看透過層偽裝了!但在感情上,他頑固地不願承認這一點。他無法把自己心目中明朗的、令人敬重的謝教授同那個陰暗的、令人厭惡的神秘人物疊合在一塊兒。過了很久他才聲音低沉地問:
那麼,飛機上的邂逅也是預先安排好的?
對,我一直想找一張他人之口來向世界公布這個成果。這人應該是一個頭腦清醒、沒有宗教狂熱和禁忌的人;應是生物學界圈子之外的人;應同體育界有一定淵源;事發時最好應在雅典奧運會上。還有一點不言自明,這人最好是我的中國同胞,是一個中庸公允的儒者。去雅典前我特意先到北京去尋找這個人,我很快發現你是一個完美的人選,所以我未經允許就把你拉到這場風波中了。務請諒解,我當時不可能事先公布我的計劃,因而不可能征詢你的意見。他又補充道,我在兩封電子函件中說了一些不合事實的話,也是想盡量樹立你的權威發言人地位。這個身份以後會有用的。
此前的交往中,費新吾一直很尊敬謝教授,但在兩個真假形象疊合之後,他不自覺地產生了疏遠和冷淡。他淡淡地說:
可能我並沒打算當這個發言人。
當然,等我把真相全部披露後,要由你自己作出決定。田先生呢?
他找田歌去了。教授,請講吧。
謝教授微笑道:實際上,我已經把真相基本上全倒給你了。我之所以把此事的披露分成人工授精嵌入人類基因嵌入獵豹基因這樣3個階段,隻是想把高壓鍋內的過熱蒸汽慢慢泄出來。即使這樣,這次爆炸仍然夠猛烈了!
他開心地笑起來。費新吾皺著眉頭問:謝先生,你真的認為人獸雜交是一種進步或是一種善行?
教授笑道:人獸雜交,這本身就是一種人類沙文主義的詞彙。人類本身就誕生於獸類回憶一下達爾文在揭示這個真理時遭到多少人的切齒痛恨吧!人體與獸體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追蹤到細胞水平,所有動物(包括人類)都是相似的,更逞論哺乳動物之間了。在DNA中根本無法劃定一條人獸之間的絕對界限。既然如此,堅持人類隔離於獸類的純潔性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停了停,接著說:當然,這種異種基因的嵌入不是沒有一點副作用。生物圈是一個極其複雜的立體網絡,任何一個微裂縫都能擴展開去。但我想總得有人走出第一步,然後再去觀察它引起的震蕩:積極的消極的,再決定下一步如何去做。我很高興你是一個圈外人,沒有受那些生物倫理學的毒害,那都是些邏輯混亂的、漏洞百出的、不知所雲的東西。科學所遵循的戒律隻有一條:看你的發現是否能使人類更強壯、更聰明,使人類的繁衍之樹更茂盛。你盡可拿這樣的準則來驗證我的成果。
費新吾幾乎被他的自信和雄辯征服了。謝教授又懇切地說:
如果你決定開口說話,我並不希望你僅僅當我的代言人。你一定要深入了解反對我的各種觀點,盡可能地谘詢各國的生物學家、社會學家、人類學家和未來學家們,甚至包括神學家和生物倫理學家。再由你作出獨立的思考,然後把你認為正確的觀點告訴世人。你願意這樣作嗎?
費新吾對他的建議很滿意,立即回答:我同意。
好,謝謝你的社會責任感。他自信地說,我相信一個頭腦清醒、中庸公允的儒者會得出和我一樣的結論,當然現在沒必要談這一點。一會兒我就交給你10盤光盤,有關的資料應有盡有。
費新吾說:你能否用盡量淺顯的語言,向一個外行解釋一下,怎樣把外來基因嵌入到人類基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