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老人有一副花白的胡須,穿著一件很普通的青袍。
但他的氣度,是隻有做慣了大官的人才會有的。
俞振金一眼就看出,這個老人精光內斂,腳步穩重而輕盈,無疑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小孩子則生得非常漂亮可愛,除了臉頰瘦些,幾乎已經是完美。
小孩子穿的是乳白色的衫子,頸上掛著一個“壽”字金煉,又濃又黑的頭發被絲帶係住,一個罕見的蒼犀角帶在額上。
看到這個小孩,俞振金立刻就想起傳說中的天才兒童秦寶寶。
聽說一年前自扶桑歸來,挾不世武功,懷雄霸江湖之野心的老魔蝶飄香就是栽在秦寶寶的手中。
俞振金不由多看了秦寶寶幾眼。
這一看,恰恰犯了秦寶寶的忌諱。
秦寶寶是最恨別人直勾勾地看他。
既然他是秦寶寶,那他身邊的老人,自然是於總管。
於總管嗬嗬笑道:“寶少爺怎猜得出他還在京城?”
寶寶道:“我聽說放火的人往往躲在救火人中間,因為做壞事的人都有一種邪惡的心理,看到別人越痛苦、越難過,他心中就越開心。”
於總管皺眉道:“這種人的心理莫非有些變態?”
寶寶惡狠狠地瞪了俞振金一眼,道:“這種人根本就不是人。”
這就是俞振金多看了寶寶幾眼所得到的回報。
俞振金已經有點懷疑秦寶寶和那個老頭是衝著自己來的。
他看出老的武功,絕不是輕易可以擊倒的。
如果自己想離開這裏,從樓梯下去恐怕是行不通的。
於是他的目光掃了一眼窗口。
窗口的桌子邊坐著兩個人,兩個身材很健壯的中年人。
一個人正在修指甲,不是用刀修,而是用手指修,他的手指一抹,指甲就像被刀子削掉一樣。
另一個在寫字,不是用筆在紙上寫,而是用手指在堅硬的木桌上寫。
俞振金看一眼,木屑鋪滿了一桌子,桌上赫然寫著五個字。
……你逃不了了。
俞振金明白,他已經落入了一個圈套,這個圈套是他自己走進來的。
但他並不恐懼,不用刀削指甲,不用筆寫字這種武功在他來說,並不算什麼。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那個青衣老人。
俞振金感到對付他,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他還是決定從窗口出去,對付窗口的兩個人雖然有些困難,但總比對付站在樓梯口的老人要好得多。
冷笑一聲,俞振金的身影變成了風,飄向窗口。
在這飄向窗口的途中,他遇到了七件兵器。
一柄虎頭鉤,兩把腰刀,三柄青銅劍,甚至還有一根狼牙棒。
天知道這些兵器是怎樣取出來的。
俞振金伸手一撥,首先撥在狠牙棒上,他的手實在不是普通的手,狼牙捧上知狼牙一樣的尖刺根本就刺不進他的手。
被撥開的狼牙棒蕩開了一把腰刀,兩柄劍。
俞振金的另一隻手捏住了虎頭鉤的鉤,精鋼打造的鉤頭立刻被他擰了下來。
同時,他已經踢飛了另一把腰刀,左肘從第三柄劍下穿過去,擊在使劍人的胸膛上。
人飛出,劍也飛出。
在這一霎那間,他已用了四招不可思議的武功擊退了三個人。
這時他已經飄到了窗口的桌邊。
桌子忽然飛起,同時有兩隻手從桌子下伸進來,去抓俞振金腰間的穴道。
俞振金手中斷折的虎頭鉤飛快地削下。
有一隻手用兩指一夾,夾住了斷鉤。
但是同時,這隻手的招式已被斷鉤封住了。
俞振金從從容容地伸出一隻手,迎向另一隻從桌下伸來的手。
他自信論手上的功夫,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另一個人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手忽地縮回,抵在桌子上。桌子撞在俞振金的身上,就像雞蛋砸上了石頭一樣粉碎。
在這幾招電光石火的交換中,俞振金一點點都沒有吃虧。
但他想從窗口逃走的企圖卻被阻了一阻。
這一阻,已經跽於總管趕過來了。
俞振金聽到身後傳來尖銳的破空聲,他聽這種風聲絕不是兵刃帶動的。
他的身影微側,餘光中看到,擊來的隻是一根手指。
於總管的手指就像是一根錐子,錐向俞振金的後腦。俞振金知道這是一種指功的絕技……洞金指。
連金子都可以洞穿,何況後腦。
俞振金的隻手一翻,手掌如刀,夾住了這根手指。
這一拍一夾之中,他已經用了全力,但是他沒有能將於總管的手指夾斷,於總管的手指也再進不了一寸。
如果今天隻有於總管一個人來,他們算是打了一個平手。
可是樓上的人很多,腰刀,青鋼劍,又已飛起。
同時,窗口的兩個人也正向俞振金的後心輕飄飄地出掌。
他們的手掌看上去就像一堆棉絮,但等擊中時,俞振金的身體就會變成棉絮子了。
俞振金大叫,箭一樣地竄起,頭頂撞碎了樓板,他已經從這個被他撞出來的洞飛上了三樓。
三樓上的人很少,隻有一個人。
這個人手中捧著一卷書,桌上放著一杯茶,顯得很愜意,樓下那樣熱鬧,也不能讓他分心。
就算從樓板下忽然鑽上來一個人,他也不感到突然。
他隻是放下書,站了起來,淡淡地看著俞振金。
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快要死的人。
奇怪的是,俞振金似乎也感到自己快要死了。
因為這樓上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金童閻羅”衛紫衣。
衛紫衣道:“我雖然叫做‘金童閻羅’,但並不真是個主宰別人生死的閻羅,如果你不想死,我就不會讓你死。”
如果這些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俞振金一定會感到很好笑。
但好笑的話從衛紫衣口中說出來,就變得不好笑了。
俞振金垂下了手,就像最驕傲的劍客放下了劍。
他歎道:“早知道你在樓上,我就踏碎地板墜到樓下去了。”
衛紫衣笑道:“如果你那樣做,會更省事些。”
俞振金道:“樓下縱有埋伏,難道會比你更難對付?”
紫衣道:“樓下沒有埋伏,隻有一張網等著你。”
“什麼網?”
“天蛛網。”
俞振金歎道:“看來我已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衛紫衣點頭。
俞振金道:“可是我就算打不過你,也絕不會束手就擒的。”
衛紫衣道:“我也從不認為你會輕易就範。”
俞振金雙手提到胸前,緩緩地道:“你的劍呢?”
衛紫衣淡淡地道:“劍隻有在該出現的時候才會出現。”
俞振金瞳孔一陣緊縮,道:“那是什麼時候?”
衛紫衣道:“我認為他該出來的時候。”
俞振金大吼一聲,雙手拍向衛紫衣的雙肋,這一招雖是普通的“雙鬼拍門”,但俞振金的速度卻快極。
可是他並沒有拍到衛紫衣的雙肋,不是他拍不到,而是不能拍。
衛紫衣的劍不知何時出手,不知何時已經抵到他的咽喉。
銀劍細細如筷,卻抖得筆直。
俞振金的雙手方到中途,衛紫衣的劍尖已經刺破了俞振金咽喉的皮膚。
俞振金這一拍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拍下去了。
從俞振金的身後伸出一隻手,點住了俞振金腰間和胸口的穴道。
點穴的人很胖,他正笑嘻嘻地道:“這是我有生以來,點穴點得最容易的一次。”
俞振金癱倒在地上,胖子下手很重,他一動也不能動。
這個胖子,無疑就是席如秀。
席如秀道:“大當家,這個‘摩雲手’的武功怎麼樣?”
衛紫衣道:“很好。”
“有多好?”席如秀道:“是不是和謝靈均一樣好?”
衛紫衣道:“差不多。”
席如秀奇道:“那麼他為什麼這麼容易被製呢?”
衛紫衣道:“他在二樓遭到埋伏,撞到三樓來,本是準備逃的人,一個隻想到逃的人,是沒有鬥誌的。”
“一個沒有鬥誌的人,就算武功再好,也發揮不出來,大哥!對不對,嘻嘻嘻。”
門口站著寶寶,手中拿著一串冰糖葫蘆。
又有誰會相信,這件事的主謀是個隻愛吃冰糖葫蘆的小孩?
於總管也來到樓上,開心地笑道:“抓到這個人,我總算可以向皇上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