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自稱姓張，來自福建那邊，是做生絲的商人，常常往來於浙江、福建、江蘇一帶，這次來到這裏，是看有沒有生絲的生意。
一進村，張胖子就讓弟弟帶他到全村轉一轉，代價是兩個銅板加一把糖果。弟弟很愉快地答應了，把鏟子往家裏一丟，就陪著胖子在村裏轉起來。
“小鍋子，你家來客人了呀？”隔壁的二嬸正在曬糊好的鞋樣，向大大的門板上刷漿糊，然後把刷了漿糊的碎布貼到門板上，一層又一層，聽到腳步聲，一抬頭，忽然看到這對奇怪的組合，透過低矮的院牆向外大聲叫著。
“二嬸，這個大叔是從福建來的，想買一些絲回去，讓我帶他到全村看看。”弟弟回應道。
“噢，買生絲的呀，現在還沒到時候呢，至少還得一個多月，現在來早了。”二嬸嘟囔著，繼續在門板上張羅自己那些碎布去了。
胖子很驚奇地問“你怎麼叫小鍋子？”
弟弟有點扭捏，“我的小名才叫鍋子，我有大名的，我的大名叫蒙雲齊，好聽吧，這還是村裏的先生取的呢，說我以後要誌存高遠，跟天上的白雲一樣高”。弟弟踮著腳，用手向天上使勁比劃了一下，仿佛不這樣，不足以顯出他名字的威武雄壯。然後他神情一暗：“聽娘說，我家以前特別窮，我生下之後，接生婆說這小家夥放哪兒呀，你家連張好點的桌子都沒有，奶奶四處張望了一番，碰巧看到家裏燒水的那隻冒著熱氣的鍋了，說放鍋裏吧！然後，我就叫小鍋子了。”弟弟噘著嘴巴，很不滿意自己的名字。
“哈哈，小鍋子，有意思，有意思。”胖子似乎有點幸災樂禍，用手摸摸弟弟的頭。“那姐姐叫什麼？”
“姐姐叫蒙雲梅。大家就叫她雲梅，她沒有小名。”弟弟憤憤不平道。覺得同一個家庭，同一個鍋裏吃飯，卻有著不同的待遇，憑什麼自己有這麼難聽的小名，而姐姐沒有，這實在是一個無法接受的事情。
善南村的住房並不像北方一樣橫豎成線，而是東一棟，西一院，沒有規律可言，房子與房子之間總會栽一些樹，屋前屋後都有，屋前大多是銀杏，梧桐一類，屋後各樣樹都有，大都生得不是十分高大，但枝繁葉茂，生機勃勃。
轉過二嬸家的院子，有一個曬穀場，場邊站著一個清瘦的老者，年紀大約五十餘歲，頭上的頭發花白，洗得發白的青色長衫套在身上，晃來晃去，眼睛深陷，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一般。小鍋子一見此人，立即站定，悄悄躲到了胖子的身後，然後拉一下胖子的衣服，想偷偷退回去。
“蒙雲齊，過來。”瘦子眼神很銳利，一下子就看到了躲在身後的孩子，嚴厲地叫了一聲。
小鍋子不情不願地從胖子屁股後麵轉出來，扭扭捏捏地移到瘦子麵前，深施一禮，口中喊道“王先生，請了”。
王先生瞪著他“雖然每日在學堂隻學半日，但為師常常教育你們，學而時習之，一定要珍惜時光，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如此大好時光，你又瞎逛，讓你背的《倫語裏仁》背出來沒有？”
“先生，我……”小鍋子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停咽著唾沫。
“快背。”先生板著臉喝道。
“子曰：裏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仁者安仁，知者利仁。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子曰：……子曰：……”小鍋子兩眼上翻，看著天空，搖頭晃腦，兩隻眼睛對著天上的白雲眨巴半天，就是想不出來下一句。最後眼神閃爍著看向先生：“先生，我想不起來了。”
“哼，把手伸出來，就知道玩，不好好讀書。”先生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一根一尺長的竹板，上麵磨得油光鋥亮，顯出暗紅的顏色。對著小鍋子的手心就是兩尺，打得小鍋子絲絲直吸涼氣。
“記住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隻要好好讀書，書中自有黃金屋，如若不好好讀書，一輩子就隻能做個農夫。你聰明伶俐，是一個可造之才，千萬不可因為懈隋而一生碌碌無為，枉負了我給你取名為雲齊。”先生教訓道。
“是，學生謹記。”小鍋子苦著臉，拱手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