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回善南村(1 / 2)

這是一片廣闊的稻田,纖陌縱橫,田如棋盤,放眼望去,方圓十數裏無山無壑,一馬平川。

時節已是深秋,纖陌之上隻剩下一些枯黃的野草在風中搖擺,田野的中央,一排排站得整整齊齊的稻茬隱在黑乎乎的泥土之上,這是農民們割完秋稻之後,特意留下來的,待來年春耕時,將田一翻,這些稻的根茬就會覆在泥土的下麵,慢慢腐爛,成為最方便有效的肥料。

糧食都已歸倉,農民們忙了一年,現在的農活已所剩無幾,便鬆馳下來,因此,這野外倒沒有什麼人,隻有無數的鳥兒飛來飛去,覓食著散落於地的點點穀粒,為漫長的冬季做貯存的準備。

此時,從田埂的遠處走來一個青年人,年輕人左手柱著一根藤杖,身後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身著青色布衣,滿身的風塵,看樣子走了不少的路。

青年人抬頭看了一眼遠方,然後停下身子,雙手扶著藤杖,眼睛看向田地中央,那一片被樹林環繞的地方,在那裏,有斜簷飛翹,有炊煙嫋嫋,很明顯,這是一個小村莊。

對於行路的旅人來說,一個小村莊就代表了熱熱的飯菜,就代表了熱情的鄉親,對於遠行的遊子來說,村莊就代表了溫暖的家庭,父母的摯愛,因此,隻要看到了村莊就等於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溫暖。

青年人看著遠遠的村莊,眼睛裏閃過一片激動,然後又迅速變成了悲傷,他想加快速度趕回去,去親眼看一下這無數次魂牽夢縈的地方,但他又心生恐懼,因為這裏留下了太多難忘的記憶,每一片記憶都帶著血絲,帶著痛苦,他害怕,隻要一撕去這表麵的皮,就會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肉來。

這個青年人就是雲齊,當年那個小鍋子。

經過近半個月的跋涉,他終於從大山裏走了出來,又一路打聽,才到達這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少裏路,究竟跨過了多少縣鎮,但不管如何,自己終於是回來了,前麵就是善南村,他很肯定,因為這是他從小就生長的地方,雲齊對這一片地方太過熟悉,他甚至在離故鄉還很遙遠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回來了。

那故鄉泥土特有的顏色是如此熟悉,那風吹過蘆葦發出的嘩啦啦聲響都如此親切,他感覺自己能夠聽到大地呼吸的聲音,還有,那些親切的鄉音,像一壺溫熱的酒,一下子就熨燙得自己的五髒六腑無比舒服,自己這些年,走了很多地方,聽了很多奇怪的語音,甚至也能說好幾種方言,但雲齊沒有想到,自己乍一聽到故鄉的話語,居然有一種激動得想落淚的感動。

就這樣一路向前走,一路懷著激動與悲傷的心情,他無數次懷疑自己,這是否又是一個夢?走到了這裏,能遠遠看到自己的村莊時,自己才終於從迷茫之中回過神來,真的算是回家了,我就是這片土地上的孩子,我已經離開這裏太久太久了。

故鄉,我回來了。雲齊內心大聲叫喊著。然而他的心又充滿了悲傷,故鄉肯定已不是記憶裏溫暖的樣子,全村的人都死了,160餘人,他們全部以各種慘烈的樣子死了,雲齊腦海裏還經常想起那些慘死的鄉親,眼前村莊的模樣還在,但人已不在,正所謂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說的大概就是自己現在這種心境了。

既然已走到了村口,就一定要走進去,否則那些沉冤就永遠無法解開,再厚的傷疤,自己也必須去揭開,否則那永遠是存在心裏的一道傷,永遠無法痊愈。

越向前走,雲齊就越是害怕,他的心跳成一團,既想看到人,又怕看到人,近鄉情怯,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感覺吧。

村口的那顆大銀杏樹還在,但似乎小了很多,記憶裏那株銀杏樹既高且大,四五個人都抱不過來,現在看來,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大,樹幹照例還是空的,裏麵黑乎乎一團,看不清究竟裏麵隱藏了什麼,樹幹之上還有一些紅布捆綁著,在風中飄來飄去。

村莊裏麵是什麼情況,雲齊看不清楚,觸眼所及,全是房屋與樹木,大部分樹都是原先有的,也有一些是後來栽的,樹圍並不粗,它們原來並不存在,現在有了,但也並不顯得突兀,經過多年的生長,它們早就與周圍的環境和諧地統一在一起了。

“小夥子,你找誰呀?”一個響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嚇了雲齊一跳。有一個人不知什麼時候悄悄站在自己的身後,自己居然渾然未覺,這些年的艱苦鍛煉都練到哪裏去了?如果這是自己的仇人,那自己豈不是已經很危險了,雲齊嚇出了一身冷汗。

慢慢轉過身去,全身的肌肉暗自蓄勢,手中的藤杖微微離開地麵,而握著藤杖的手卻鬆馳了下來,五個手指有節律地撚動著杖柄,掌心中空,一陣秋風吹來,從掌心裏遊走一番,掌心更覺得舒爽幹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