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得到回應,公孫哲握上她擱在被子外的手,涼涼的,盡管被窩裏很溫暖,但她的手卻和她的心一樣,不能被溫暖。
“師傅很擔心你,看到你這樣,我們都很難過。明白你需要時間去平伏心裏的悲傷,但已經夠了,你的回憶和緬懷,留點給以後的自己吧。”
屋子一依然鴉雀無聲,外麵的偷溜進來的光線,已從床頭移至床尾。籽緋封閉著自己的身心,還是在悲傷裏,默默流出的淚,都被他一一拭去。
聽到他的安慰,他的歎息,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那一刻,她有挽留他的衝動。寂寞,她太害怕了,想留下他陪伴自己,但她明了自己有多麼的自私。他對自己的好,她根本就償還不起。
夜裏,公孫哲帶來了沉香,悄然為她點上,希望她能安心入眠。撥開薄紗簾,看到她一臉安祥,這次看來是真的睡著了。
輕輕的,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才又悄然離去。
終於,籽緋願意離開那張床了,躺了近半個月,她才感覺到四肢都被睡軟了。她的臉上,沒有哀傷和悲痛了,隻有淡漠和清冷。今天一早醒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就是報仇!
虞嚴殺自己,她明白他的苦衷,已經談不上原諒與否了,但他必須為籽瑞和三哥的死付出代價。她的容忍也到極限了,他的改變,她不會再心軟。
來信一封,告知了他弟弟的死訊。
酒不醉人人自醉,虞嚴的悔恨和自責,都已是無意義的。若知道“羅震”隻是她的假身份,知道她是籽緋的姐姐,知道她是弟弟念念不忘的人,他絕不會殺她!但如今,間接害死了自己的弟弟,他情何以堪——
想見籽緋,但他沒有膽量了。就是知道她還活著,遙在天朝也近在天朝,他卻不敢跨過去了;他可以想象籽緋對他的恨有多深。
酒香如毒,好比籽緋當時所喝的,他笑了,笑得顛狂,他竟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水池裏的錦鯉很漂亮,嬉戲清荷間好令人向往。
但籽緋的目光顯然沒在欣賞,月明星疏的夜晚,府裏顯得格外寧靜。公孫哲忙於明天上奏皇上的折子,可一個晚上下來,卻無從下筆。擺脫困境,又不至於再得罪皇上,譴辭用句真的要經得住推敲。
“太傅。”
“籽緋?怎麼還不歇息,有事嗎?”
她雖在微笑,但目光是淡漠的:“太傅之前說的話,還有效嗎?”
“什麼話?”
“讓我冠上你的姓氏。”
公孫哲的神情竟格外平靜,仿佛一點也不意外她會突然說起這件事;但他的心情卻是激動而複雜的。喜悅是因為他終於如願以償,但話出自籽緋,他卻看不到她臉上有絲毫喜悅和真心。他明白,她想利用自己也利用他。
看著她,公孫哲的表情一下凝重了:“籽緋,我愛你所以想娶你,但我不要各取所需的婚姻。”
“太傅,目前最重要的是穩住你的地位,卸下皇上對你的心防;別的事可以往後在商議。”
公孫哲苦笑著,籽緋願意下嫁自己本該高興,但此刻看來倒像在談判。他知道她要什麼,成婚後,籽緋就可憑他的名義,知道或更甚的接觸到虞閥的事——助她複仇。
“為了複仇,你用自己的以後作交換,不值得。”
自己的心思被他看了透徹,籽緋頓感狼狽和難堪,但她不想理會了:“我覺得值得就夠了,若太傅真的不願意,也不必勉強,我會另想辦法——”
“你的另想辦法不就是另嫁他人,隻要對方掌握軍政大權。”
沒有看不起她的意思,隻替她感到悲傷。籽緋雖知道他的話不是故意,但心裏多少感到不舒服;此刻,她都覺得自己很卑鄙,利用了一直對自己愛護有嘉的他。
“對不起——”籽緋隻想落慌而逃,但公孫哲的話攔下了她的腳步。
不忍看她走錯路,公孫哲折服了,長歎道:“你喜歡嫁衣是龍鳳繡還是鴛鴦繡?”
“太傅?”
讓苦澀在心裏沉澱,他笑著握住她的手:“該改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