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年輕的時候,我以為愛是簡單的,性是複雜的;
到現在,我有了完全不同的體會,原來性是很簡單的,像一條晾衣繩;
而愛卻像被貓搞得找不到線頭的毛線球。
——楊選
其實,賀佳勤這不是臨時起意,孫祈偉在她到紐約之前就已經向她求婚了。他們認識算久了,但隻不過是點頭之交。
他是她姐夫的高中同學——一個年紀輕輕就以創意揚名的廣告片導演。三年前在她姐姐佳慧的婚禮上,他們就見過一麵。他似乎天生就有風流倜儻的樣子,她對他的印象來自他身處熱鬧的悠閑神情,還有他隨便穿著的深藍色T恤和同色棉質休閑外套、牛仔褲。他的衣架子不錯,看來很是名士派,可是他帶了一個不相稱的人來。
那時,孫祈偉身邊有個女伴,直直亮亮的長發披肩,瓜子臉,眼睛圓亮圓亮的,像一個芭比娃娃。她的外貌太出色,差點搶掉新娘的光彩,雖然賀家姐妹這一對清秀佳人也一向是眾人眼光的焦點。
“女孩子漂亮沒大腦是沒用的。”後來,孫祈偉隻是這樣解釋那一段過去。聽說那個美麗的女孩當時已經進入演藝圈,是某導演努力栽培的新秀。她生怕世人沒看見她的光芒似的,穿了一件鑲著羽毛的紅色絲絨小禮服,裙子很短,短到恰巧安全地露出她修長的雙腿。賀佳勤笑著對姐姐說,看,有人來搶你風頭,心下卻覺得不知那樣的穿著和唱紅包場的歌星有何區別。
這位新秀沒演多久的戲,就嫁入了豪門。不過,孫祈偉不承認他是被她拋棄的。他說,當他發現她有一次問他,有人推薦她學《易經》,《易經》是不是佛教經典時,他就覺得沒有必要再“教育”這個女孩了。
男人總是這麼說,誰會承認自己是感情中的弱者,承認感情的結束是因為自己條件不如人?
他們再度相識是在賀佳勤的姐姐賀佳慧家開聖誕Party。賀佳勤單身赴會,她和楊選各走各的路,楊選應了律師事務所所長夫人之約。
賀佳勤嫌律師們的宴會太無聊,開口案件,閉口法條,參加過幾次楊選同仁的飯局之後,她就不肯再與他一起出席了。再說,她和楊選同事的太太和女伴們也格格不入,她們多半是乖乖牌,外表是,內在也一定是。賀佳勤曾對楊選說:“你認識的那一竿子人,如果把他們的腦袋剖開來看,可能每個人的大腦都是一個方方正正的正方形。”
對從小在父母期許下學跳舞、學鋼琴,又自覺有雙魚座浪漫的賀佳勤而言,和楊選的同事們相處,就好像為她縛上手銬。
所以,她一個人赴佳慧的宴會。她和楊選一個往南,一個往北。楊選本來說好要送她去,但因楊選午睡賴床,她叫了老半天他才醒,兩人出門時已經晚了,她就要楊選自己先走,她再打電話叫無線電車。楊選果真匆匆地走了,而她在打遍所有無線電叫車的電話,卻沒人肯載她時,欲哭無淚,一邊詛咒著楊選的不知體恤。
情急之下,她打電話到姐姐家求救,聽到姐姐在電話那頭一呼:“誰去載我妹妹來?”不久,一個悅耳的男聲接了電話:“你在哪裏?把地址告訴我。”那是孫祈偉。他專程開車來,把她接到姐姐家。
這一次,他也是形單影隻一個人,沒有帶任何一個穿得像聖誕樹的女人來。
他顯得有些落寞。不知是不是因為一個人的緣故。姐夫的高中同學至今有三人仍是死黨,號稱三劍客,孫祈偉是其中一個。三個人之中,獨獨他是一個人。其他兩個都有兒有女了。
他們笑他,第一次看到他身邊沒有美女,他說,有啊,指了指賀佳勤。
“別想染指我小姨子。”佳勤的姐夫張正中說。張正中是小兒科醫生,剛升了主治大夫,擁有嬌妻、幼子與華屋,正處在人生最意氣風發的時期。賀佳慧像個盡責的小妻子一般,一會兒在廚房做菜,一會兒來客廳搭幾句話,招呼一屋子十來個客人。
“其實他們蠻配的,”三劍客的另一位朱遠望說,“郎才女貌,哦,不……郎有才有貌,女也有才有貌!”
“你過獎了,別亂點鴛鴦譜好不好?”佳勤笑著說。
“怎麼不叫楊選來?”從廚房端菜出來的佳慧忽然問道,當著眾人的麵,讓佳勤有點難堪。
“別提了。”佳勤白了姐姐一眼。她感到姐姐這一問分明是故意,在對眾賓客宣稱,妹妹已名花有主。
“難道律師在過節的時候還打官司?”佳慧假裝沒看見,對眾人說,“我妹妹有個律師男友……”
“姐——別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好不好?”佳勤和佳慧才差一歲,個性卻不一樣。佳慧是個連思想都不會出軌的女人。
“你們兩姐妹倒都有眼光,專挑最好撈錢的行業嫁。”又有人說話了。
賀佳勤恨不得早點拿強力膠把佳慧的嘴巴貼起來。她假裝在欣賞牆上的畫作,一會兒以眼角餘光瞄著大家的反應,發現孫祈偉正百無聊賴地按著電視遙控器,一台按過一台,每台都沒超過三十秒。
當大家說說笑笑時,他都在看電視。“電視有什麼好看的?”不時有人提醒孫祈偉。孫祈偉隻是禮貌性地笑了笑。
“平常,真的忙得沒時間看電視……”他一轉頭,發現坐在他背後的竟是賀佳勤,對她苦笑道。
“我以為你們做這行的,對電視都了如指掌。”
“也許是做一行怨一行,廣告拍多了,影像處理多了,隻覺得看電視像是在工作,有點反胃。”
“那你為什麼還要看?”
“因為……”孫祈偉苦笑了一下,“有點無聊。”他又壓低聲音說,“早知道,不該來張正中家參加聚會,聽他們聊的都是事業經、爸媽經,不然就是股票經。他們都是正常人,還沒到三十歲就決定結婚生子過家庭生活的正常人,我……好像一點也扯不到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