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與仇(1 / 3)

月是殘月,星是孤星。

街上很冷清,人也很孤寂。

兩旁的屋舍沒有燈火,小丁沿著路走,走的很慢,像孤鬼在墳墓間遊蕩。

他討厭孤獨,也討厭黑夜,但他現在正在黑夜裏孤獨的行走。

要去哪?

他不知道,他隻知道夜很長,路也很長,他現在隻想找個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覺。

但屋舍萬家,卻沒有一盞為他燃起的燈火,人們相擁而眠的時候,卻沒有一個為他等待的懷抱。

他剛喝完了酒,腦袋暈脹,感覺很不好受,但現在他隻能走,不停的走。

長街深處,漆黑的夜幕裏忽然亮起了一星燈火。

細微的光,在這個秋天的涼夜卻給了他溫暖的感覺,所以他加快了腳步,隻想在這點火光消失之前去觸一觸這道溫暖的光。

現在他已站在了屋子的門外,裏麵的燈火亮著,但他卻不敲門。

他不敢敲。

屋簷下一掛旗幡被秋風卷起,漆紅的“魚”字隱隱現現。

他知道餘華就在裏麵。是不是也在這燈火下,托著腮幫子,想一些人,或想著自己?

他是不是還記得自己?

小丁很想知道,很想進去。

但他不敢進去。

他知道他的一生不能再有牽掛,而牽掛的人一年前已經死了。

他害怕這種分別,是種軟弱也好,膽小也好,總之他已不能。

他幾乎不敢在這光亮處多停留一秒,一頭紮進黑暗裏,他幾乎要哭了出來。

他哭了,沒有眼淚,並不是悲傷未到濃處,反而傷痛已到烈時,到了不能用眼淚來傾瀉的時刻。

——黑夜,浪子,淒冷天,傷心人。

一條路,一個人,小丁走完了黑夜,走到了黎明。來到了臨近的一個小鎮,進入了清晨剛開門的酒樓。

他已很累,但他還是要了三壺酒。

他居然不喝茶,去喝酒?

剛開門的酒店,小丁是第一個進來的人,但這裏竟有十多個人。他們不是夥計,他們是客人,但他們並沒有喝酒,隻是坐在座位上,從小丁剛進門開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一人身上。

他們仿佛早已在這裏等著小丁。

小丁卻仿佛沒看見他們,一杯接一杯地喝著,但他酒量並不好,三四杯下肚,他又有些醉意。

直到喝道第七杯,才有人站起身,抽出了腰間的刀,喝道:“你是小丁?”

小丁迷醉的眼看著說話人,道:“是。”

說話人語氣有幾分猶豫:“你真是那個殺了元無仇的小丁?!”

有人接了他的話:“你看他的手,白的晃眼,不是小丁還能是誰?”

那人把刀揚了揚,衝著小丁大聲道:“你來與我分個上下,我想看看天下第一到底多少斤兩!”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不是已經死了?現在誰是?小丁?還是那個真正殺了元無仇的人?

小丁這才仔細打量起那把指向自己的刀。

漆黑的刀身,刀背鑲著金龍,小丁認得這把刀,這是驚魂刀,刀的主人應該是諸葛仁,排名第七。

但拿著驚魂刀的人並不是諸葛仁,於是小丁道:“這不是你的刀。”

那人道:“以前不是,現在是!”

小丁道:“諸葛仁已經死了?”

那人道:“是,我殺了他,現在驚魂刀已在我手上。”

小丁歎了口氣,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挺直了腰杆,大聲道:“李天霸!”

小丁道:“現在你要用這把刀殺我?”

李天霸道:“是!”

小丁問:“為什麼?”

李天霸大聲道:“因為天下第一!”

小丁早已猜到他會這麼回答,他道:“元無仇不是我殺的,殺他的另有其人,所以天下第一也不是我。”

李天霸道:“但元無仇是被一塊絲布割了喉嚨,全天下也隻有你能做到。”

小丁搖了搖頭道:“你小看了這個天下。”

李天霸道:“你即便不是天下第一,至少也是天下第四!”

小丁歎道:“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李天霸一字一頓道:“這是一種榮譽!”

小丁隻能搖頭,他知道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他道:“那麼這一戰,是否不可避免?”

李天霸冷冷道:“是!”

“那他們呢?”小丁指向李天霸身邊的人。

“他們是來見證的!”

江湖決鬥,喜聞樂見。

酒樓外,長街上,晨光方現,這時正是卯時三刻。

長風卷著落葉,從街頭吹向街尾,風淒涼,景蕭瑟,小丁的心也是冷的。

小丁站著沒有動,李天霸卻時不時地看著四周,他一向是個謹慎的人。

“你在找?”小丁忽然道。

李元天道:“你知道我在找什麼?”

小丁說:“殺你的東西。”

李天霸忽然沉默了。

小丁繼續說道:“現在我手上一無所有,但接下來手上出現的東西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李天霸臉色一沉,握刀的手更緊了。

小丁忽然笑道:“你不必找了。”

他的笑實在好看,可在這種時刻,生死一瞬的場所,這笑在李天霸看來甚是詭異。

“因為我也不知道我該拿什麼,因為能用作殺人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李元霸臉色一白,拿刀的手竟有些不穩,他目帶惶恐的看向四周,掠過那些圍觀人眾,眼色遊離不定,隻得見滿目碎石,軟土,枯木,甚至是落葉,也不知哪一樣會出現在小丁的手裏?又是哪一樣會要了他的命?

他嘴唇發白,身子鬼俯般後退,不覺間已退了十來步,已到了人群的邊緣。

再回頭的時候,小丁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眾目睽睽之下,竟憑空消失了?難道他已經變成了一樣兵器,隨時都能割了自己的喉嚨?

李元霸的額頭冒出了冷汗,他知道小丁肯定不會逃,但他確實已經走了,這隻能說明一件事:勝負已經分出,他已經敗了!

他敗給了自己!

“逃走”的人贏了,留下的輸了,小丁沒有要他的命,這難道是一種仁慈?

李元霸忽然丟下了驚魂刀,丟下了他贏來的榮譽,他轉身就走,走的很快,因為他要走的路很長。

蕭遠知道這場決鬥肯定不好看,所以他提前走了,走的比小丁還早,走到小鎮郊外的時候,他的步子開始加快,因為不遠的地方有人在等他。

這樣的清晨,這樣荒蕪的雜林中肯定不會有人,可是他時不時看向後方,走路的姿勢也越來越像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