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草與浮萍(2 / 2)

“朋友,我聽說溫室是長年四季過著春天生活的!為甚你又這般憔悴?你莫非是鬧著失戀的一類事吧?”

“一言難盡!”小草歎了一口氣。歇了一陣,她像在腦子裏搜索得什麼似的,接著又說,“這話說來又長了。你若不嫌煩,我可以從頭一一告訴你。我先前正是像你們所猜想的那麼愉快,每日裏同一些姑娘們少年們有說有笑的過日子。什麼跳舞會啦,牡丹與芍藥結婚啦……你看我這樣子雖不什麼漂亮,但筵席上少了我她們是不歡的。有一次,真的春天到了,跑來了一位詩人。她們都說他是詩人,我看他那樣子,同不會唱歌的少年並沒有什麼不同。我一見他那尖瘦有毛的臉嘴,就不高興。嘴巴尖瘦並不是什麼奇怪事,但他卻尖的格外討厭。又是長長的眉毛,又是嶄新的綠森森的衣裳,又是清亮的嗓子,直惹得那一群不顧羞恥的輕薄骨頭發顛!就中尤其是小桃,”“那不是鶯哥大詩人嗎?”照小草所說的那詩人形狀,他想,必定是會唱讚美詩的鶯哥了。但穿綠衣裳又會唱歌的卻很多,因此又這樣問。

“噓!詩人?單是口齒伶便一點,簡直一個儇薄兒罷了!我分明看到他棄了他居停的女人,飛到園角落同海棠偷偷的去接吻。”

她所說的話無非是不滿意於那位漂亮詩人。小萍兒想:或者她對於這詩人有點妒意吧!

但他不好意思將這疑問質之於小草,他們不過是新交。他隻問:

“那末,她們都為那詩人輕薄了!”

“不。還有”“還有誰?”“還有玫瑰。她雖然是常常含著笑聽那尖嘴無聊的詩人唱情歌,但當他嬉皮涎臉的飛到她身邊,想在那鮮嫩小嘴唇上接一個吻時,她卻給他狠狠的刺了一下。”

“以後,…你?”

“你是不是問我以後怎麼又不到溫室中了嗎?我本來是可以在那裏住身的。因為秋的餞行筵席上,大眾約同開一個跳舞會,我這好動的心思,又跑去參加了。在這當中,大家都覺到有點慘沮,雖然是明知春天終不會永久消逝。”

“詩人呢?”

“詩人早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有些姐妹們也想,因為無人唱詩,所以弄得滿席抑鬱不歡。不久就從別處請了一位小小跛腳詩人來。他小得可憐,身上還不到一粒白果那麼大。穿一件黑油綢短襖子,行路一跳一跳,”“那是蟋蟀吧?”其實小萍兒並不與蟋蟀認識,不過這名字對他很熟罷了!“對。他名字後來我才知道的”。那你大概是與他認識了!他真會唱。他的歌能感動一切,雖然調子很簡單。-我所以不到溫室中過冬,願到這外麵同一些不幸者為風雪暴虐下的犧牲者一道,就是為他的歌所感動呢。-看他樣子那麼渺小,真不值得用正眼刷一下。但第一句歌聲唱出時,她們的眼淚便一起為擠出來了!他唱的是蕭條異代不同時這本是一句舊詩,但請想,這樣一個餞行的筵席上,這種詩句如何不敲動她們的心呢?就中尤其感到傷心的是那位密司柳,她原是那綠衣詩人的舊居停。想著當日臨流顧影,娜娜豐姿,真是難過!到後又唱到姣豔芳姿人阿諛,斷枝殘梗人遺棄,……把密司荷又弄得嚎啕大哭了。……還有許多好句子,可惜我不能一一記下,到後跛腳詩人便在我這裏住下了。我們因為時常談話,才知道他原也是流浪性成了隨遇而安的脾氣。

他想,這樣詩人倒可以認識認識,就問:

“現在呢?”

“他因性子不大安定,不久就又走了!”

小萍兒聽到他朋友的答複,憮然若有所失,好久好久不作聲。他末後又問她唱的“小萍兒,漫傷嗟,同樣漂泊有楊花!”那首歌是什麼人教給她的時,小草卻掉過頭去,羞澀的說,就是那跛腳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