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別對我那麼好(1 / 3)

他是如此驕傲的一個男孩,從小到大,已習慣了別人對他的好,當他第一次試著將這份“好”加之於人,還沒端出心口,就嚐到了拒絕的滋味。

羅密歐帶著公主跳下了陽台,偉大如莎士比亞,再妙筆生花,也不可能寫到,羅密歐“最重要的朋友”麵對此情此景情何以堪。

桔年如站立在寒冰的荒原中,冷不丁被傾盆雪水迎頭澆下,凍入骨髓,腦子裏還是如霜一般清明。

她怎麼會那麼傻,竟然以為兩個人牽手走過來時的歲月,帶著一身同樣的塵埃,就應當理所當然地共同走過餘生。她可以怪陳潔潔什麼?給她一千萬個假如的機會,把那張紙條親手交給巫雨,難道這冷冽的冬夜,靜穆荒涼的烈士陵園下,“小和尚”雙手如珍如寶一般捧在手心的就會是她的麵龐?雲一般覆蓋在他胸口的,就會是她的長發?

“你也看見了?”她輕聲對身畔那棵石榴樹喃喃自語,它也是因為孤獨,每一朵花都謝去,結不出一個果實。

她和他曾經多少次靜靜地平躺在樹下,火紅的落花,曾經打落在她的臉上,也一樣棲息過他的容顏。

人沒有根,長著腳,自然就會越走越遠,好在樹不一樣。

桔年取下頭上的發卡,將鐵製的尖銳一端拿在手中,一筆一劃在樹幹上銘刻,他心中裝了另一個人,但願這棵樹永遠隻記得當初的“小和尚”和桔年。

她是如此的怯懦而小心,害怕這隱蔽的心事被人知曉,刻意繞到了背光的角落,那熟悉的名字也不敢直白地訴之於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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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會看得到這痕跡,除非拿一雙手溫柔地撫摸,可又有誰會愛憐這棵被遺忘的石榴樹那蒼老而醜陋的樹幹呢?誰會記得這角落裏安靜的存在?除非他放在了心中。

第一個字母“x”下手的時候尚不熟練,刻痕淺淡。桔年完成了之後又回頭去補,手下一個不著力,發卡劃出一道長線撇了開去,正好紮在她握在下方的左手虎口。尖銳的東西重重紮下,手在冷風中放得太久,開始隻是鈍燉地疼,她並沒有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血緩緩地從創口蔓延出來。

桔年慶幸自己並沒有叫出聲,捏著傷處,才想起之前從韓述背包裏拿出來的一包紙巾,他隻抽了一張,餘下的並沒有拿回去,於是趕緊從身上找出來,壓在傷口上。處理完這些,一抬頭,卻在下頭幾十級的台階處看到了拾階而上的韓述。

韓述看見坐在樹下的桔年,表情驚異,張了張嘴,眼看一個“你”字就要說出口。

桔年一驚,不遑多想,忙將食指置於唇邊,示意他噤聲。

巫雨和陳潔潔過後該如何收拾殘局,她不知道,可是越多的人知道這件事隻會更亂,尤其韓述跟陳家又頗有淵源。桔年不想驚動碑下那一對,也不願讓韓述看到那一幕。

韓述居然也真的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桔年仍怕有變,趕緊起身,一路走到韓述身邊。

“謝……”

“噓,別說話。上麵有鬼!”桔年其實心如擂鼓。巫雨曾經嚇住了她的一個謊言,是否能阻擋住韓述的好奇心。

韓述果然用一種“原來你有病,真可憐”的眼神看著她,但聲音不由自主地跟著桔年壓在了喉間。

“神經,半夜三更的搞什麼鬼。”他說著,偏不信邪地要上去看個究竟。

桔年慌了,不及細想就拖住了他的手,十指相觸緊緊纏住,假如他掙脫,她就抱住他的腳。巫雨和陳潔潔的事情不能讓他知道。

然而,桔年沒有想到自己的手竟然真的留住了一向固執而反骨的韓述。韓述的手象征性地在她手心裏掙紮了一下,便隨同他整個人一道變得無比安靜。

冬天的風從鬆枝間穿過,逃逸於無窮的虛空,聲如悲吟。桔年的手是冷的,傷口處還纏著紙巾,韓述的手卻暖而潮濕,她已僵掉的知覺在他的指尖下漸漸恢複,感受到了流血處的痛楚。

桔年就這麼沉默地牽著韓述的手一步一步地朝下走。以陳潔潔父母的財力和憤怒,韓述離得越遠,巫雨才越有可能獲得暫時的周全。

台階很快消失於兩個少年人的腳下。桔年的腳落在階梯盡頭的泥地,懸著的一顆心也落回冷冷的胸腔。她幾乎要忘了韓述出人意料的沉默和服帖才是自己的一個問題。

韓述站在桔年的對麵,卻看著側邊不知名的一叢暗色的低矮植物,手還在桔年掌中,沒有扣緊,也沒有掙脫,整個人扭成一種奇怪的姿勢。

他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抓住他的那隻手閃電般鬆開。

縮回手的那一瞬間,韓述開始後悔。

他必須說點兒什麼,化去這殺死人的靜默。

“你姑媽就住在那上麵?”韓述虛指了一下上麵的烈士碑,麵露桔年熟悉的譏誚,“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其實你姑媽就是黑山老妖,而你是聶小倩?”

桔年含糊地笑了一下:“我散步,這裏空氣好。”

韓述環顧四周,懶得駁斥她荒謬至極的言語,夜色深稠,月黑風高,山如鬼峙,他都不願意回想一路尾隨她而來時自己心中潛伏的恐懼,假如不是確定她的背影,假如這裏的路不是僅此一條,從小生活在都市霓虹下的他會以為自己做了個關於靈異事件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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