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惟釋的後腦勺，心下全是對他的困惑，因而一路走都無意留心我們走過的路——後來我若是知道我會因為沒有記住這來時的路而落下大麻煩，我現在一定會睜大眼睛看清我跟在惟釋身後的每一步。
迷迷轉轉，我們似乎重複了很多相同的路，到最後，惟釋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停下來之後，我才察覺我們停留下來的地方，陰冷難耐。
就算我們周圍撐著防禦結界，我還是情不自禁抬起手臂環抱了一下，透進骨子裏的涼意讓人忍不住顫抖。
如此陰冷，難怪這一片地方都沒有術師直接停留看守。
我的動作似乎被惟釋察覺到，他回過眼眸來看了我一眼，我便趕緊鬆開了抱起的手，好好站在他身後。
“這裏是天牢第十五層。”惟釋說了一句似乎是給我解釋此處的話，“最底的牢獄，壓積著天牢所有的陰濕。”
最底層……本就是開辟在山體之中的天牢，這又是最底層，那麼它蓄積的陰寒也該是最重的。
惟釋為什麼要來這裏？
“你給了我血書，這件事，你是能做到的吧？”惟釋繼續說話。
這話被他說來似乎有了些怪異，似乎真的是我要“幫”他做事一樣。其實，我們都明白我是不得不而已；至於血書，那算是我對這件事的許諾，我給一個許諾，也是因為在我暈厥之前他說得那一席話驚醒了我，惟釋說的話一點沒錯，是我太天真，所以我甘願以我的血書買他告誡我的這一席話。
他既然問了，我也隻向他點一下頭。
惟釋看著我點頭，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你現在的表情很讓人討厭。”
我錯愕。
我答應他的事，我承諾我會做到……竟然被他說討厭？
“看來，你並沒有聽懂我告誡你的那一番話。”惟釋眼神裏的陰鷙之氣斂在一起，盯我的目光比此處的陰寒更冰凍三尺，“沒懂的話，我不介意再教你一次。”
我沒懂他“再教我一次”是什麼意思，而惟釋說完這話之後便繼續向前走了幾步，沒有再理會我。
在他麵前的是一塊光滑且濕溜溜的石壁，石壁上鑿出來的一道門上複雜的咒文密布，大大小小的咒印撞進眼簾讓人有些不舒服。
裏麵是什麼，為什麼有如此繁瑣的封印？
就在我還在揣測的時候，惟釋手中的光芒已經一道一道揭開了封印的咒文，他將那些咒文全部收斂到了自己手中。
那道沉重的石門被惟釋推開了。如此輕鬆。
惟釋側臉回望了我一眼，然後抬腳邁進了石門裏麵，我也馬上緊跟上去。
若說外麵的已經算是黑暗了，這石門之後的屋子更是黑得不見五指，我剛踏入裏麵的時候，隻覺得什麼也看不清，適應了一下之後，才看到這黑暗的屋子裏隻有一處幽幽的光源，是在對麵的角落裏，一顆不大不小的夜明珠嵌在那邊，散的光似乎被屋中的陰冷黑暗吞噬。
惟釋的腳步向著那處光源去。
“……是誰？”
遊絲一般的聲音在這黑暗而寂靜萬分的空間裏響起，是個柔柔的女聲。猛然聽見這一聲，我竟被驚得呼吸一顫：這屋子裏有人！
“我。”惟釋低沉的聲音應上了那個憑空而現的聲音……不，順著惟釋去的方向，我定眼望去，幽綠的夜光珠下方臥著一個人形。
惟釋走了過去，手中一捏，屋中漸漸燃起光亮，雖也不多，但比起屋中原來僅有的一顆夜明珠，一時之間，還是亮堂了許多。我緩緩移著腳步向那邊過去，因為距離靠近，光線也稍微充足，那個原本被我忽視的人形也漸漸清晰起來，她臥在冰冷的石板上，無力的半抬著眼眸，一頭長發稍顯淩亂的搭了她一身。
是個極美的女孩兒，眉目之間全是水一樣的清柔，她的皮膚白得像要滴出來一樣，比我雪山上的白雪還要白上許多。
“哥哥，你來了？”
光亮清晰之後，女孩兒看著惟釋，聲音裏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甜甜的叫了一聲。
而這一聲讓我愣在了原地。
哥哥？
她怎麼會叫惟釋哥哥？！
“嗯。”惟釋在她身邊屈下了身，伸手扶起了嬌弱如羽毛的女孩兒，對女孩兒興奮的問話，他隻簡單應了一聲，但就算隻有簡單的一聲，我還是察覺到了他聲音裏的無限寵溺和溫柔。
我居然看到了惟釋溫柔的一麵——在天牢第十五層，在一個陌生的女孩兒麵前見到了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惟釋。
她是誰？
對於她叫惟釋那一聲“哥哥”，我的心裏亂得無法言說。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追著他要抱，追著他叫哥哥，我得到的是他冷冷的目光，毫不留情的推攘和警告，“不要叫我哥哥”這句話嚇了我許久，那個冷漠的可怕的惟釋一直留在我心裏。
現在的惟釋和我遇到的不一樣，他聽著女孩兒高興的聲音，分外的溫柔似乎也證明他此刻也是高興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