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我衣衿上的水如遇火源一般升騰起一縷細弱的煙,輕輕一繞便不見了,快得連一絲痕跡都沒有落下。就像翎兒一樣。
如果可以,我願意一直住在雪山的千雪洞,那裏有綿延千裏的白雪,有毛茸茸的雪兔羽狐,有好看的白幻,還有翎兒。那裏沒有其他人,也沒有麻煩。我從來不屬於王宮,我不在王宮便是最好的生活,我為什麼要回來?如果我不回來,便什麼事都沒有了……
我承認我退縮了,在惟釋麵前,我卑微到無法自拔。
可我為什麼要受到這樣的對待?
我心中是不服的。不管那個女孩兒在他心中占有多重要的位置,不管我在他眼中是多麼不值一錢,我都無法以他的價值判斷來丟棄我自己。
他不放過我,我自己放過我自己便可以了。我現在要知道翎兒的事,我要知道,無論如何我都要知道……至於以後的事,誰都說不好不是嗎?
“這個交易不劃算?”惟釋半晌沒有回答我的話,我抬眸看了他一眼,他應該是高興的,但此刻他眼底卻是情緒複雜,“你來這裏不就是為了這樣嗎?難道僅僅這樣還不夠?”
惟釋的唇角微微揚起:“不是。”
我無奈的笑了一下。不是,不是……他說不是……
“祈禱我永遠逃不出去吧。”
我受盡了他的折磨。他什麼都知道,卻是什麼也不讓我知道,一點一點將我玩弄在掌心上,看我憂喜不安看我團團轉轉。現在我疲倦了,被他折騰得一根弦崩得太緊,現在“砰”的一聲斷開了。
或許,在胡鬧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我轉身要走,手腕卻是一緊,緊得骨頭都微微在疼。
“還有什麼話說嗎?”我固執的忍著腕上的疼沒有回頭去,“又準備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來騙我?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我謝謝你的警告。”
從揭開我的身份到現在,他似乎是在給我告誡:現在的我在他麵前是完全透明,沒有一絲秘密的,我不可能隨心所欲的胡作非為……
“你知道這是警告就好。”
“我知道了。”我淡淡回了話,然後動了動手腕。他沒有鬆開,依舊緊緊卡著。
“你會在這裏待九天,九天之後,又回到那邊的石屋。”惟釋的語氣很輕,“這就是九日期。”
我不自覺的咬了一下嘴唇,沒有回他的話。
“現在整個王宮都知道你消失了,父王已經派人在找你。”惟釋繼續說著,說起父王在找我這件事,話語裏是沉靜的風平浪靜,似乎造成這樣後果完全與他無關,“不過,他們大都揣測你獨自回了雪山,躲到了你以前住的地方……所以,你要是能逃出去,你可以去父王麵前好好告訴他你是如何被囚禁了……”
他已經做好萬全的應對之策了?不過,若不是因為我擅自去闖他的宮殿,會發生這樣的事嗎?由我而起的災禍,我去向誰說?
“我要說的話就隻有這麼多了,順便告訴你一聲,你先前擔憂的以為隻是我在他們才沒有發現你的真正身份……真是抱歉,你想多了,即使我不在,他們也不會看見你現在的模樣。”
他緊緊卡著我的手腕,我因為緊張,也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拳。
“你肩上的印記和你吃下的東西,你該還記得……”惟釋緩緩鬆開了我的手,“所以,那些事不需要我在也可以完成。”
“……你不害怕嗎?”我動了動被我自己都咬得有點發疼的唇,低聲問道。
身後的惟釋發出一聲輕輕的笑。
“我現在這副不正常的模樣,你沒有一絲奇怪?”兩百四十二歲的我距離成年還有幾十年,他是如何認出這副樣子的我,如何能接受的?
“奇怪?”他低聲自語了一句,然後什麼話也沒有說。
不奇怪嗎?這樣的變化這麼真切,我的每一寸骨頭每一寸肌膚都是真實的,這副成熟的樣子不是一個虛假的幻影空殼,它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而我小小矮矮的模樣,也是真的。聞所未聞的怪事,怪得我滿心顧慮,不敢和任何人提起。
“詫異過。”短暫的安靜過後,惟釋的聲音落在了我耳邊,“親眼看著一個小矮童在水中幻成一個窈窕的女子,誰都會詫異。因為覺得太奇怪,所以想要親眼看看,到底是事實還隻是一個泡影。”
我的呼吸慢了下來,耳邊惟釋的話還在繼續:“沒想到……是事實,親自觸碰之後,發現不是我眼花了。”
惟釋風輕雲淡的話如同一把利梳,狠狠梳過了我的背脊,梳成一片血肉模糊。我的一切在他眼中不過是形同無物的笨拙偽裝。我以為我這副身子不會被任何人拆穿,但在他麵前,我早早便落了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