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的日子並沒有延續多久,接下來好幾天都是陰霾沉鬱的天氣,低沉的烏雲壓在城堡之巔上,似乎像壓在每個人的臉上,心上,讓他們不得不急促的呼吸,仿佛慢一秒就會窒息,黃昏一絲晚秋的清風陡然增急,卷起了無數落葉,輕輕的在空中隨風漫舞,為這個寂靜的城堡平添了幾分詭秘,空氣也已凝結的異常寒冷。
清涼閣內視野很是開闊,閣內的陳設也是一派清涼簡單,隻燈台旁一隻琉璃瓶中插的兩束白櫻幹花,在陰雨天裏顯出幾許空幽寂然。閣內有一個很大的溫泉,溫泉四周是雕著蓮花紋的鑲金漢白玉,既是裝飾,也是為了防止因為濕氣而打滑。
一層層台階漸次沒入溫泉中,白朦朦的水汽籠罩著整個溫泉。
北冥玄此時正坐在一層台階上,溫泉水隻浸到肩膀,靠著身後的玉石枕,一人在獨飲,他眉間鎖得緊緊的,全身散發著駭人的寒氣,似乎他喝的不僅隻是酒,他喝的是淚,是血,曾經那段刻骨銘心的傷痛到底都這樣折磨著他,而隻有一個人的時候才會徹底的釋懷自己,三年多時間,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與飄雪在一起的日子似乎已湮沒在黃沙下,可惜……隻是似乎。
沉沉黑夜,萬籟俱靜,瑤仙山,再次看到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竟驚醒了塵封多年的過去。
三年前,他正在北漠的北冥樓巡視,忽然一串輕盈的步履聲朝這邊走來,她紫色的羅裙間係著一條白色飄帶,如天際飄絮的白雲在風中蕩漾,臉上洋溢著欣喜的神情,他還來不及看清楚她的模樣,他的閃電雕便一衝而下將她的手腕給啄傷了,隻見她無力的昏倒在了黃沙中,裙擺如盛開的水蓮盤旋而下。
雖說閃電雕的責任便是捍衛敵人來襲,可隨意啄傷一個女子還是防衛過當了,他在她手腕處的傷口輕輕的撒上了藥,感覺她的身體不禁抽搐了一下,大概真的很疼,可要將閃電雕的毒素全數清幹淨得花上一段時日,他便將昏迷中的她帶了回去。這是他們的初次見麵,可一個是有意中毒,一個卻是有心醫治。
繽紛桃花散落一地,芬芳四溢,她在林中彈琴,兩袖白絲飄帶掠過清風。他正好經過,回首看到她伴著蝴蝶在風中彈琴,他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將她的毒素盡清,她的此刻的氣色已經好多了,她那溫婉的笑容,清澈的雙眸,清新的舞姿注定烙印在他的瞳孔裏,淪陷在他的眉宇間,不過是茫茫人海中偶然遇見,卻仿佛夢裏夢外重現了好幾回,一絲一絲波動著心弦,莫不是天意,若相見便相思,時間仿佛停在了那一瞬間,空氣也停止了流動。
忽然一陣風吹過,她手中的絲巾向空中飄去,他一個騰身立地,這絲巾便已握在他手中,那帶著花草的芳香沁入鼻息。他上前邀請她去一同欣賞落日,暗想北漠的落日在嚴冬時分實則是最美的,定能讓她愉悅。
北風呼嘯,冰寒的霜霧籠罩著陰冷的斷崖,悠揚的笛聲在枯黃的飛沙中穿梭,她微微抬頭,西風吹過她的臉頰,正吻著她的嬌嬈紅顏,她的美猶如空穀幽林中一抹暖陽,讓人看著都感覺一股暖意直達心間,她輕輕的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好美啊”
她單薄的身子上隻罩了一件鵝黃披風,說話時雙唇都有點顫抖。深冬的寒意直逼全身,她不適應地打了個冷顫,他伸手將她身上的披風裹得緊一點,卻還是覺得不夠,幹脆把他自己的披風也搭在她背上。
飛沙狼煙中,一輪夕陽悄悄懸在了西斜的山頭,風衣在光的折射下,像層層泛開的波浪隨風蕩去。
待笛音終了,她隨手取過琴,彈起剛才的曲子。她的手勢優美,看來也是知音,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滴血液,每一根神經都隨著她的音律而跳動著。那一刻他覺得此生若能得她相伴該是無憾了,他最後一個音止在弦端,她怔怔看著他,一貫雪白的臉色滲出微紅來。他拿出了一個金簪向她提了親。
她接過了金簪,微微垂頭看著他:“這是我最開心的一夜,以後回想起來,也會很快樂。”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溫和的如春風,那時他的心尖仿佛也飄到了雲端。
他笑著起身,輕撫她發絲,鼻端觸到她頭上紫色的風鈴花:“最開心的一夜,應是你嫁給我。”
可這所有的美好終於在他們新婚的那一天劃上了句點。
婚房內當他含笑翩翩挑開她的紅蓋頭時,金光閃閃的鳳冠之下,她臉色雪白,發未挽妝未理,微微的輕風柔柔的將她鬢邊的發絲吹動。
他怔怔看著她,眼中一瞬的恍惚漸漸清明,輕輕勾起她披肩的一縷青絲,細膩柔滑之感充斥手心,輕輕為她理順,半晌將合巹酒的銀杯遞到她麵前笑著道:“雖然我一向愛你的素雅清淡,你也不用為了照顧我的偏好,連成親也打扮得如此素淨。”
她微仰著頭,冷冰冰望進他含笑的眼睛,將身上的紅衣一邊褪去,隻著一身素白的紗衣,牢牢扼住他的手腕緊逼著道:“我之所以如此打扮,那是因為今天是我爹爹的忌日。”高高燃起的龍鳳燭適時爆出一團火星,他遞出的銀杯頓在半空,天空陡然落下一聲驚雷,時光在轟隆的雷聲裏定格,唯有燭火燒得灼灼。半晌,他側身將杯子放到茶案上,她等著他轉身的那一刻又急忙道:“也因為今夜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