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衛隊長吃他一瞪,心旌陡然一悚。細細打量小石頭,見他雖然衣衫襤褸,無形中卻自有一股不屈的氣勢,與平日所見的叫花子截然不同。尤其麵容英俊,沒汙垢遮掩的肌膚上,那是細皮嫩肉,瑩光煥泛,幾如珍貴玉器。這麼一來,他越發認定小石頭必是真人不露相的高人。否則,尋常人焉能有這眼神,幾乎與閃電襲身不遑多讓。
心道,這等武學深厚的異人切不可得罪。誰知他在長安內是否有甚權貴與他相熟?即便現今沒有,可大秦的臣子們就喜歡結識大本事之人,此人萬一以後發跡了,那我豈不倒黴,不定連命也送了。如此尋思餘裕,頓時有了主意,低頭哈腰道:“是、是小的有眼無珠,不識真人。你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小的一次吧!”
他也算能曲能伸,是個人物。可他用這種語調與小石頭說話,著實怔駭了其餘城衛,一個個愣愣地望著二人。尋思著,小石頭莫非是哪位大人的公子故意喬裝。此刻隊長已然瞧出,故而口氣和善。想到這裏,無不欽佩地看著隊長,心想,隊長就是隊長,單憑眼光與閱曆就非我等能及。無意裏,城衛隊長在一幹城衛的心目中威信大盛,卻是合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句古語。
這點,城衛隊長自然不曉。此時他正惶恐不安,生怕小石頭與他較真,不肯原諒自己適才的鹵莽。
對於城衛隊長的前拘後恭,小石頭詫異得緊。先前無故挨揍,盡管不痛,終究也感氣悶,若非聽他現今語聲緩和,迥異剛剛的凶惡。不定就出手還擊了。畢竟大半年的聖宗的歲月,也讓他有了些驕扈心理,尤其連遭迫害,越發立定決心,從此後雖不至睚眥必報,卻亦要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當即沉聲道:“那我能進城了吧?”
他一心隻念著能否進城,可聽在城衛隊長的耳內,仿是小石頭不願與他一般見識。隊長想法便是,倘然高人不肯原諒,勢必與我死纏爛打。可他目下願意離去,當已饒恕自己。雖然語氣憤忿,但換了誰,被人先攔門前,再遭毆打,都不會立時消氣的。這會兒,他惟有求小石頭快些進城,豈能再有阻攔的心思,隻要眼前的異人放自己一馬,便屬僥幸,至於長戟,隻須回營調換,決不敢向小石頭討賠的了。連忙賠笑道:“能、能,壯士能來長安,實在是我大秦的榮耀。請……”
在城衛的殷勤招呼下,小石頭陰差陽錯的進了長安城。
長安城既是一國之都,市集必是繁華。放眼望去,但見簷角鱗次,屋宇櫛比。固是已近傍晚,街上行人依然甚多,縱未摩肩擦踵,卻亦來去熙攘,極是熱鬧。隨著人群走了數十步,小石頭心想,此刻大事惟有先尋個落腳處,接著喂飽肚子,最後問清昆侖山如何去法。
有此想法,腳步不禁放快。更且挺直身子,左右顧盼,望著能有人招呼自己。他生平未一人行此遠路,隻道旁的地方也與七裏塘一般,走到那裏,都會有人招呼自己坐下歇憩,並且給張餅或是給碗飯。不想,走了許久,別說等人招呼,即便離他近些的均捂鼻奔去,某些氣急之人,尚怒眼瞪視。隻因他獄裏幾日,又則山中十數日,前後大半月未有清潔自身。身上散發的臭味,著實熏人。若非他身形魁梧,此刻怕已遭人痛毆。
見著周圍人的神色,方曉得世態炎涼。小石頭自非蠢人,情知旁人厭他。心中不禁一酸,尋思,偌大的繁華長安,竟然尋不到一處管飽的地方。還是七裏塘好,那裏的人老遠見著自己,不是問吃了沒?就問要否喝口水?豈會像這些人一般的冷漠。又想,早知會這樣,那日就該收下胖長老贈送的五百兩銀子。
正唉聲歎氣,暗呼後悔之際,腦海裏浮起當日神目與廣智的猙獰。轉念忖道,我現今已非聖宗,若當真收了銀子,豈非仍與他們瓜葛相連。而且,難道我小石頭沒了天羅教的銀子,就不能一人走到昆侖麼?哼……縱是餓死,我也不會再受他們半點賜予。那日的舉動,實在是大大的正確,何來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