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昇這次的表現比上次強一些,被晚鍾驚醒的他強打精神在碼頭和各位小夥伴一一告別,獨自騎著車回到了新義順堂。
這時天色已晚,已到了掌燈時分。自從開張之後,他父親業務繁忙,分身乏術,父子之間也難得聚首共餐了。
他也沒有什麼食欲,隻是習慣性地來到廚房隨手拿了幾個饅頭就往自己院中走去。
院門口有兩個少年正在等他,是他的發行部主管葉杆子和另一個有些麵熟孩子,黎子昇依稀記得此人姓童,大家叫他小童。
他振作了一下精神,沒等兩人給他行禮反而率先打起了招呼:“杆子兄弟,還有……小童?是不是報社出了什麼事情?”
黎子昇上午剛作為少年先鋒隊的一員買過報,如果不出事那這位發行部主管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
葉杆子給自家社長行了個禮,然後說道:“社長,報社沒事。不過小童找你有事。小童,你說啊。”
他身邊那個孩子一臉焦急,卻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小童,你倒是說啊!”這發行部主管跺腳發急道。
少年在旁邊勸道:“老葉,你別催他,有話慢慢說。”
那小童心裏著急可就是說不出話,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給這少東主磕起了頭。
他磕頭如搗蒜的動作,在少年眼中和下午那不停磕頭的父親重合在一起,讓他心裏憋悶,一使勁就把手裏那幾個饅頭捏了個稀爛。
黎子昇沒有上前攙扶,而是沉聲喝道:“你!給我起來!聽到沒有?快點給我起來!”
他這一聲大喝甚至驚起了樹上的宿鳥,撲啦啦一聲從這三位少年的頭頂飛過。
別說這小童,就是和黎子昇相處了幾個月的葉杆子也從沒看到過這位少爺如此疾言厲色對人說過話。
兩個人一時間呆在了那裏。
少年吼出這句話之後,也察覺了自己的失態。他定了定神,按捺住自己情緒,就想把手裏的饅頭扔在地上,可是又在腦海中回想起那個死於“水毒”的兒子臨死前都想吃頓白米飯……
黎子昇歎了一口氣,兩掌合攏成碗狀,把饅頭碎屑兜在裏麵,對著跪著的孩子溫言說道:“小童,是吧。你先起來,隻要我能幫得上的一定幫。來,我們進去說話。”
三人進了少年的獨院,黎子昇找了一個盤子,把稀爛的饅頭放在了上麵,然後問葉杆子道:“小童和我不熟悉,老葉,還是你說吧。”
“是的,社長。”
原來,小童就是那個被長姐領走的少年,現在也在那醉晚樓當一名小廝……
“這麼說,是他姐姐被人看中要收入房中?”少年微微沉吟道,“這我就不懂了,給人當侍妾總比當……嗯,當那個醉晚樓裏的姑娘好吧?”
“不是的,少爺,不是的!”小童終於開口了,他一臉慌張地說道,“他是要把我姐姐當什麼爐鼎,拿來練功!”
“練功?!”
咚咚咚……
“童童你這是做什麼?快點起來啊。奴奴受不起的。”九姑娘一臉張皇,上前就要把在地上磕頭的丫鬟給拉起來。
那小侍女卻說什麼不肯站起來,反而一臉淚花地說道:“姐姐,不是童童自甘下賤,隻是我聽我弟弟說……”
“他說了什麼?”
“他,他沒說什麼。隻是……那位房公子看我眼神怪怪的,讓童童心裏直發毛。求你了,姐姐!和嬤嬤說一聲,別讓他帶我走,我願意為姐姐和嬤嬤做牛做馬一輩子,童童會很乖的!就是……就是別讓他把童童帶走……”
說著她又磕起頭來。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問道:“九丫頭,九丫頭。童童在你那裏嗎?”
這位“心思簡單”的九姑娘隨口回道:“在啊……”
她馬上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無辜地看著一臉乞求神色的小丫頭。
可惜,這話已經傳到了外頭,一位半老徐娘猛地一下推開了門就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個子高大的仆婦。
她進了門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的童童,不由得又氣又急,上前舉起手臂就要教訓這可憐丫頭。不過她想到了什麼,把高抬的右手隨手一揮,向後麵兩個仆婦吩咐道:“你們還等什麼,快給這不識抬舉的小蹄子給打扮起來,別誤了吉時!”
這兩名仆婦得了命令,上來死拖活拉地就把那小侍女給拖出了房間。死命掙紮的童童一臉乞求地看著九姑娘……
“蔡嬤嬤……”九姑娘欲言又止。
蔡嬤嬤冷聲回道:“九丫頭,這事你別管。你們手腳快點!”
兩名仆婦終於把童童拖出了房間,那嬤嬤卻沒有跟出去,反而來到了房門處,向兩旁張望了一下,小心地把門關了起來。
她疾步走到正在梳妝台悠悠閑閑梳理著頭發的九姑娘背後……
雙膝一彎就跪在地上惶恐地說道:“主上,婢子無用,耽誤了主人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