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空是藍黑色的,大地是黃紅色的,宇宙廣闊無際;太陽每天升起又落下,月亮每月有缺也有圓;四季寒來暑往一年一度,萬物陰陽調和天道有常,氣候因雲騰而生雨,節令到來露寒為霜……由此很容易令人聯想到“寄語幕中賓友,公門孽海無邊”這兩句古訓;也使人不由想起老人家的詩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
二00五年二月二十八日,春節的喜慶氣氛剛剛過去,當人們仍然沉浸在節日的餘興中時,河東省大河鋁電集團總公司下屬的大煤集團紅星煤礦一場突如其來的礦難,降臨在礦工身上,紅星煤礦發生一起特大瓦斯爆炸事故,礦震又造成井下塌方透水,一百九十九名礦工被困井下生死不明,二十八人受傷送往醫院正在治療……
河東省高層人士的心頭無不籠罩著濃濃的陰影,就像被汙染了的北方天空一樣,灰蒙蒙,霧蒙蒙,一片黯淡……
在此之前,因為《河東日報》記者聞過喜的一篇揭露性文章登在《內部參考》上,文章矛頭直指省委主要領導,已經讓河東省引起了一場地震,省委書記陳喚誠被中央首長召到北京質詢,省委省政府失去了往日的平靜,礦難的發生無異於雪上加霜……
聞過喜的文章涉及到河東省的三個敏感問題。一是工業強省戰略沒有收到預期效果,反而使河東省的經濟麵臨崩潰邊沿;二是河東省的鋁電行業管理非常混亂,如果不及時得到有效的治理整頓,後果不堪設想;三是各個鋁電集團的老總都兼任政府部門的行政要職,這種現象很不正常……
文章公然向河東高官叫板,那犀利的筆鋒和咄咄逼人的氣勢,簡直讓省委書記陳喚誠和省長路坦平無法容忍。
三月一日,河東省省委會議室裏正在召開河東省經濟工作反省思考和二二八礦難通報會議,省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李宜民沒有參加會議,他淩晨得到消息後就趕到大煤集團事故現場,現在仍然堅守在那裏,井下被困礦工截止目前還沒有任何消息……
河東省委召開的這次會議是在河東省經濟形勢麵臨崩潰邊緣和大煤集團發生礦難的情況下召開的,國家發改委和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的有關領導親自蒞臨河東省參加會議,使會議的氣氛顯得有些緊張,河東省參加會議的有省內四大班子主要領導,廳委局一把手和各地市的書記和市長。《河東日報》記者聞過喜在忙著拍照和采訪,他原來是《天野日報》的記者,由於工作成績突出剛剛被調到省報,上班僅三個月時間就把河東的天給捅了一個窟窿。
因為《河東日報》記者聞過喜的那篇文章,省委書記陳喚誠剛剛在北京向中央領導彙報完河東省的經濟現狀和存在的問題以及將要采取的解決辦法,得到二月二十八日二十三點三十分大煤集團紅星煤礦發生瓦斯爆炸事故的消息,從北京匆匆忙忙地趕回來,當飛機在大河機場降落時時間已經是三月一日的八點鍾了,目前他隻是得到省長路坦平在電話上的一些彙報,他還沒有顧上到大煤集團事故發生現場去查看,更不知道發生事故的具體原因,是天災還人禍?他對這個問題還沒有來得及仔細考慮,國家發改委和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的領導已經先他來到河東省會議室了。
國家發改委和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領導的到來,大有興師問罪的味道。陳喚誠這次到北京去,與其說是彙報工作,不如說是反省和檢討,因為自陳喚誠於二00三年七月十四日調任河東省省委書記後,根據省長路坦平的建議,提出了工業強省戰略,從二00三年八月至二00四年底全省上馬大型火電廠十五家,上馬年產20萬噸以下鋁廠十八家,由於大型企業上馬過多,造成資金能源嚴重不足,其中隻有五家電廠正常運作,三家電廠建成有望,七家鋁廠已經投產,其餘的或者不死不活,或者已經停產下馬。正是在這種形勢下,《河東日報》記者聞過喜向《內參》投遞了稿件,而河東省目前出現這樣的經濟結局與陳喚誠的初衷大相徑庭,當初他設計的是通過工業強省戰略,使河東省三年跨入全國工業強省行列,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現麵工業強省戰略即將流產,下馬的大型鋁電企業造成一大批新的下崗職工,這些下崗職工還不斷到省委省政府門口靜坐請願,弄得省委書記陳喚誠和省長路坦平焦頭爛額,一籌莫展。特別是二二八礦難事故的發生,更像一記重拳擊在陳喚誠的腦門上,把他和路坦平擊暈了,差點使他們倒下……現在困在井下的礦工生死不明,陳喚誠的心如同一下子掉進了冰窟裏,弄不清方向,滿頭霧水。
天野市委書記王步凡和市長林濤繁是三月一日早上六點鍾接到開會通知的,一大早就驅車往省誠裏趕,由於路上賭車耽誤了兩個小時,等他們步入省委會議室時,會議已經開始了,坐在主席台上的陳喚誠表情木然,路坦平則用責備的目光注視了一下王步凡和林濤繁,王步凡是在當上天野市市委書記的時候把偏分頭梳理成背頭的,自從以大背頭出現在公眾麵前之後,就有人說他像天安門上邊的畫像,他對這種說法頗感自豪。現在路坦平看他,他不知道怎麼會以為省長好像在說:我一個省長還沒有梳背頭,你一個市委書記憑什麼就梳了背頭……
省委副書記井右序、常務副省長邊關、省委組織部長薑曼娣、省委宣傳部長沈飛揚、省委秘書長歐陽頌和主抓工業的副省長季喻暉以及主抓財貿的副省長周薑嫄都隻是向他們點了點頭,省政協主席劉遠超笑容慈祥地向他點頭致意。王步凡坐在平州市委書記秦漢仁和大河市委書記劉頌明中間的那個空位上,《河東日報》記者聞過喜和王步凡有點交情,向他點點頭,忙著在會議上采訪,不遠處的煤炭廳廳長白杉芸向他報以微笑。
國家發改委的領導正在講話:
……河東省自從陳喚誠同誌調任省委書記後,提出了工業強省戰略,當然他的初衷是好的,也得到了上邊的批準和肯定,可是在具體操作過程中,由於河東省主要領導對市場經濟規律和國際鋁行業形勢認識不足,造成了嚴重的政策略策性失誤,河東省一窩蜂地大建電廠和鋁廠,這種作法本身就違背了市場經濟規律,其中有一半是至今國家還沒有批準的項目。如此以來直接導致了河東省經濟秩序的混亂和惡化,現在能源不足,企業虧損嚴重……是天災?還是人禍?發展不能以犧牲環境為代價,不能不考慮具體的大氣候和小氣候,這個問題值得河東省委和省政府去深思!
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的領導是這樣的說的:
……我國一些大型煤炭基地低水平的采掘個體太多,拚搶資源,現有大大小小各類煤炭企業三萬多家,煤炭安全事故大麵積、高頻率爆發,絕不是偶然現象,它暴露了我國煤炭監管製度存在的問題。河東省盲目建設大型電廠和鋁廠,對市場經濟的規律認識不足,勢必造成電能缺口和煤源短缺,煤源不足勢必導致煤價上漲,煤價上漲勢必造成濫采濫挖現象,因此在煤炭資源管理、煤炭經營管理、煤炭安全生產等方麵出現了一係列極為嚴重的問題,結果就發生了建國以來罕見的二二八礦難事故,這個事故既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因為一味強調產量,在造成資源的嚴重浪費和破壞的同時,勢必是以犧牲安全生產為代價的,最終導致煤礦安全生產領域事故頻發。這次礦難的發生,再次為我們敲響了煤炭安全生產的警鍾……目前的首要問題是:迅速采取一切措施,千方百計全力搶救井下被困人員,救治傷員,認真查明事故原因,做好善後工作,保持礦區穩定……
國家發改委和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的領導講著話,王步凡就開始審視陳喚誠和路坦平的表情。陳喚誠調任河東省委書記時是六十二歲,現在已經是六十四歲的人了,不過看上去隻五十多歲,不像是六十多歲的人,他是大學教授出身,雖然從政也有將近二十年了,但他身上仍然殘留著書生之氣和學者風範,他不染頭發,花白的背頭總是梳理得很齊整,瘦高的身軀上永遠都穿著灰色的中山裝,連風緊扣都係得很緊,中山裝裏邊是白色襯衣,白色襯衣剛好比中山裝大那麼一點,領子寬窄勻稱地露在中山裝外,金邊眼鏡戴得很周整,就這他每隔幾分鍾總要把眼鏡扶正一下,盡量使自己顯得精爽些。因為他也是文人型的幹部,與王不凡比較投緣。陳喚誠的官場座右銘是:為官之道,慎之又慎,有功,光前裕後,有錯,誤人侮己。陳喚誠身後的牆壁上是毛澤東的詩詞: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省長路坦平的身材略胖一些,與陳喚誠形成鮮明的對比,他比陳喚誠小四歲,永遠都是西裝革履,偏分頭染得烏黑發亮,路坦平是從平州市委書記一步步升上來的,攻於心計,熟知為官之道,經常掛在嘴上的話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人占七分,天占三分。因為省長和書記一個胖一個瘦,河東省幹部就有了“瘦婆娘騎胖驢,肥瘦相搭”的說法。這種說法不僅僅限於兩個人的外表,還有更深刻的內含,因為陳喚誠瘦,性格像女人,路坦平胖,性格像強驢。但是在工作上兩個人配合得又相當默契,路坦平在下測驗麵前是叱吒風雲的開拓者型幹部,而在陳喚誠麵前總是畢恭畢敬像個稱職的幫手……
國家發改委和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的領導帶有批評性的話中好像並沒有刺激住陳喚誠的神經,他的表情安詳自若。他泰然處之來自於他的心底坦誠和勇於批評和自我批評。河東省目前出現的問題,已經引起了這位共產黨人的自責和反省,他勇於承擔責任,正在反思自己,盡管工業強省戰略最早是路坦平得出來的然後得到他的支持,具體工作也大都是路坦平在操作的,但是陳喚誠認為目前不是推禦責任的時候,他畢竟是一把手,責任理所當然應該,由他來承擔,他現考慮最多的是在中央沒有把他調離河東省之前,他有責任和義務搞好河東省的經濟治理整頓工作,以求達到亡羊補牢的效果,而不是把責任推到路坦平身上。
其實河東省的高層人士誰都知道陳喚誠從調任河東省委書記那天開始,他一直都在被路坦平利用,工業強省戰略的最大受益者是路坦平,大兒子路長通在澳大利亞辦起了鋁電貿易公司,僅一年多時間就大富大貴起來,二兒子路長遠在深圳辦起了大河鋁電貨物轉運公司,河東省所有進口的氧化鋁粉和所有出口的氧化鋁產品都要通過路長遠兄弟二人,價格的高低當然也是他們兄弟二人說了算。路氏兄弟現在手裏到底有多少錢,誰也說不透,路長通現在是澳籍華人,路長遠已加入新西蘭籍,連媳婦都不是中國人,路長通的媳婦是美國人,路長遠的媳婦是澳大利亞人。路氏兄弟的成功,可能就是路坦平經常說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人占七分,天占三分。但是他那帶有煽情的話和富有鼓動性的行為就有人說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國家發改委和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的領導講完話,是陳喚誠講話,他的講話更確切地說是在作自我批評,他在《河東日報》記者聞過喜向上邊反映問題之前已經意識到自己被路坦平利用了,他是個沉穩老練的人,準備在參加完北京召開的兩會之後,開始約束路坦平的權力和行為,采取平穩果斷的措施治理整頓河東省的經濟工作混亂局麵。沒想到《河東日報》記者聞過喜的一篇文章把他的計劃全部打亂了,還是使他處於十分被動的境地。他望著《河東日報》記者聞過喜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批評他吧,人家反映的是實際情況,表揚他吧,自己有些鬧心。
“首先我強調一點,作為一名共產黨人,我敢於承認錯誤,也敢於承擔責任,更能夠虛心接受來自各方麵的批評。我是二00三年七月十四日調任河東省委書記的,上任當天,河東省大河市就發生了一搶刧銀行大案,當時省工商銀行大河路支行一共被搶走現金四千五百萬元,給我來了個下馬威,而七一四搶刧銀行案至今仍然沒能告破……”
陳喚誠不由自主地看了省公安廳廳長薛永剛一眼,接著說:“我來河東上任的時候,河東省的經濟是比較落後的,在全國排行名例倒數第三名,深感責任之大,擔子之得。受市場經濟和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後經濟形勢一派大好的影響,我個人認為河東省要想在經濟上打個翻身仗,必須依重工業,當時天野市天南縣的鋁電工業園已經形成模,經濟效益很好,平州市的工業園區也形成良好的發展勢頭,我和路省長到這兩個市調研之後,召開了全省工業會議,提出了工業強省的口號,並成立工業強省委員會,吸收大河市市委書記劉頌明、天野市市委書記王步凡和平州市委書記秦漢仁三位同誌為委員。於是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裏,全省新上大型電廠十家,新上年產二十萬噸以上電解鋁項目十三家。二00三年七月份,一噸煤的價格是一百元左右,而到二00四年第四季度,一噸煤的價格已經漲到三百元左右。煤價猛漲,電價遲遲沒有漲,直接衝擊了電廠的效益;受國際大氣候的影響,氧化鋁粉價格一漲再漲,而鋁廠的生存和發展麵臨著前所未有的生死挑戰。目前,省內隻有一家鋁廠效益可觀,三家鋁廠尚有微利,兩家鋁廠收支吃平,而有五家鋁廠停產,五家鋁廠倒閉下馬。市場經濟形勢瞬息萬變,鋁行業生存空間突然縮小,這種風雲突變的經濟形勢我沒有估計到,煤價的持續上漲,導致各家煤礦不顧客觀實際和不注重安全生產,隻注重產原煤產量瘋狂采挖,最終導致二二八礦難事故的發生,教訓慘痛,影響惡劣,因此我個人也認為河東省目前存在的問題,既是天災也是人禍!天災人力不可抗拒,人禍必須承擔責任。因此我對《河東日報》記者聞過喜同誌向上邊反映河東存在的問題是持肯定態度的。一個黨的高級幹部,既要能夠客觀地麵對成績,也要經得起挫折的考驗……”
陳喚誠提到《河東日報》記者聞過喜同誌向上邊反映河東存在問題的事情在會場上引起一陣騷亂,因為他們大多數人還不知道《內參》已經把文章登出來了……
陳喚誠講著話,王步凡就想起二00三年七月十四日大河市大河路工商銀行發生的搶刧案。上午九點,四名持槍蒙麵歹徒從一輛公安牌照的車上下來,進接衝進大河路工商銀行營業廳開槍打死十名營業人員,搶走現金四千五百萬元。湊巧的是大煤集團在半個小時之前才存入該營業廳四千萬元,半個小時後就發生了搶刧案,當時一個受傷的保安人員乘歹徒不備爬起來用電警棍擊傷了一名歹徒的左眼,歹徒又向他的頭部開了一槍。這一情節營業廳的攝像鏡頭攝得清清楚楚,事後剛剛到任的分安局長接到群眾報案,立即組警力在大河市開展拉網式的搜查竟然沒有獲得一點有價值的線索,歹徒好像在大河市蒸發了。事隔三天,在大河市北邊的山溝裏發現一輛公安牌照的車,車上有三具屍體,而這三具屍體全都是麵目全非,警方懷疑他們就是搶刧銀行的歹徒,但是三具屍體裏沒一個是死前眼睛受過傷的人,也就是說那個被何案擊傷的左眼的歹徒並沒有死,這三具屍體很可能是同夥殺人滅口之舉。此後,七一四搶刧銀行案終沒有告破,被搶刧的四千五百萬元現金也沒有任何下落,大河市公安局的局長調到省公安廳任了閑職,省委副書記李宜民的愛人擺蘊菲從平州調任大河市公安局任局長兼大河市政法委書記。擺蘊菲始終把七一四搶刧安未能告破視為自己的恥辱,她原是平州市公安局的局長,因為丈夫李宜民是省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兩地分居生活多有不便,省長路坦平親自出麵把擺蘊菲從平州調到大河市公安局,時間在七一四搶刧案發生的一個月後。幾乎在同一時間,一個平州籍叫苗盼雨的女商人從平州來到大河市,向大河市人民政府申請在大撕開市組建鋁電集團,正當省委發生工業強省號召之際,苗盼雨主動到大河市來投資辦企業,啟動資金一個億,可算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喜壞了大河市委市政府的政府官員們,特別是大河市市委書記劉頌明高興的快要瘋了,他把這個好消息彙報給省長路坦平,路坦平好像早就考慮成熟,當即表示要苗盼雨樹立為工業強省的典型,在政策資金和占地批項目上都給予了大力支持。於是苗盼雨的大河鋁電儲團在省長路坦平的關懷下,在一片掌聲,一路綠燈的情況下大張旗鼓地開張興建,當然此後關於大河集團老總苗盼雨和省長路坦平的緋聞也就傳開了……
陳喚誠講完話,是路坦平講話。路坦平的講話與陳喚誠的講話如出一轍,也是檢討性的,所不同的是他直接說大河集團現在近於倒閉邊沿他是負有一定責任的,當初大河集團是他一手樹起來的典型,目前大河集團出現虧損局麵也是他始料不及的……
會場上很多人向省長路坦平投以敬佩的目光,為這位敢於承認自己錯誤的省長暗暗叫好。當然那些知情者知道路坦平是在演戲,其實路坦平不這麼說也不行,因為全省幹部群眾誰都知道大河集團是路坦平在河東省一手扶植起來的唯一一家能夠與其他國有企業抗衡的私營企業,省內各大銀行在路坦平的打招乎中都給大河要集團貸了巨款,目前僅大河集團的貸款金額就有一百個億。大河集團突然出現危機局麵,而那些銀行行長們好像一點也不急,不知是因為有路坦平這棵大樹在遮風避雨,還是他們從大河集團老總苗盼雨那裏得到過什麼好處。
路坦平作完自我批評,陳喚誠說:“散會後工業強省委員會成員留下,還有兩個任務:一是要到大煤集團去查看災情,二是晚上還要召開會議,其他人員可以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了,在目前這種非常時期,大家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保證社會秩序的穩定,不能再出現什麼亂子。走吧,我們現在到大煤集團紅星煤礦去察看災情,李宜民書記從淩晨到現在一直堅守在那裏……”
王步凡和林濤繁從會場走出來,分別之際王步凡囑咐林濤繁說:“林市長,亡羊補牢,猶未為晚,你回去後要組織人員對天野轄區內所有的煤礦進行一次突擊檢查,要以大煤集團的事故為反麵典型,進行一次檢查和教育,一定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受煤價猛漲的刺激,天野地盤上的煤礦也存在不少問題,這個時候咱們那裏可千萬不能有任何閃失。”
林濤繁點了點頭,沒有多說話。王步凡又說:“省裏邊現在有點亂,我是工業強省委員會的成員,估計得在這裏幾天,天野的事情就托付給你了。”
林濤繁仍然隻點頭,沒有說話,兩個人握手而別。林濤繁是個做的多,說的少的市長,在群眾中的威信一點也不比王步凡低。
林濤繁走後王步凡也在考慮天災人禍這個問題,天災無非是指鋁電工業目前所處的低靡形勢,那麼人禍具體又指哪些人?陳喚誠沒有把話說明白,但是王步凡知道河東省目前的經濟混亂局麵,路坦平負有最大責任的,大河集團可以說是罪魁禍首。至於路坦平為此會不會付出代價,王步凡現在還不得而知。
二
大野煤業集團紅星煤礦坐落在大野市南郊風凰山的山坳裏,鳳凰山原來是大野市比較美麗的景區,這幾年由於煤礦的無控製開采,嚴重破壞了這裏的生態環境,風景失去了往日的魅力,連空氣都遭到汙染。現在的鳳凰山除了煤炭沒有其它東西,到處是黑乎乎的,就連那僅存的幾棵樹也像穿上了致哀的黑紗。過去這裏有幾家國有煤礦,後來因為經營不善紛紛跨台倒閉。苗盼雨成立大野集團後兼並了幾家國有煤礦,私營煤礦也大都被大煤集團吃掉,現麵的鳳凰山共有十餘個礦井,都是大煤集團的下屬企業,出事故的這個礦井叫紅星煤礦。
紅星煤礦井口圍得人山人海,很多礦工家屬在那裏哭哭啼啼,每逢有了天災人禍,人們總會盼望產生奇跡,盼望親人安然無恙地從煤礦下邊盡快上來。盡管奇跡並不容易出現,可是人們依然祈禱著盼望著……
礦難發生後,參加事故搶險的有一千多名武警戰士和大野市公安局的公安幹警,省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李宜民正在組織搶險工作。礦下由於瓦斯爆炸引發礦震,出現大麵積塌方透水,現在十幾台大水泵正在抽水,黑乎乎的地下水形成一條黑河,從紅星煤礦井口洶湧澎湃地向山溝裏奔去,這滔滔不絕的黑水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等李宜民安排完其他搶險任務後才向紅星煤礦的孔礦長了解情況:“礦井下邊共有多少人在工作麵采煤?是怎麼發生事故的?到底是先發生瓦斯爆炸,還是先出現礦震?”
孔礦長說:“我當時沒有在井下,聽上來的人說事故發生在外風道掘進工作麵,先發生瓦斯爆炸後引起三級礦震,事故發生前共有六百八十人在井下作業,剛好升井三百人,事故發生後獲救一百八十一人,目前還有一百九十九人被困井下,生死不明……”
李宜民向山下望了一眼說:“孔礦長,好像你們大煤集團的老總不姓孔吧?我雖然不認識苗得雨,但是我知道你們的老總姓苗對吧?礦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故,她身為大煤集團的老總竟然不親臨現場,有點說不過去吧?是不在家,還是對工人的死活已經冷漠不顧了?你現在就給他打電話,就說我李宜民命令他立即趕到現場來!另外你給大野集團的老總苗盼雨也打個電話,她也應該在這裏,而不應該在其他的地方!因為大煤集團隸屬於大野集團”。
“我們苗總的左眼有點毛病,這兩天眼疾又犯了,正在家中輸液,我這就給他打電話”。孔礦長說罷撥通苗得雨的電話。不等孔礦長說計麼,李宜民一把奪過手機,大聲吼道:“是苗得雨嗎?你還有一點良知沒有?井下一百多名礦工生死不明,難道你一點都不關心嗎?你聽著,不管你病有多重,現在你就是讓人抬也必須盡快趕到紅星煤礦上來,否則我辦你的瀆職罪!礦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故,你還能夠安心在家裏養病?你的腦子是不是有病呀?啊?”李宜民吼罷把手機扔向孔礦長,孔礦長沒有接住,手機重重地摔在地上,孔礦長拾起來一看手機已經摔壞了,就借了個手機,趕緊給苗盼雨打電話。
這時省委書記陳喚誠和省長路坦平帶人來了,先對圍在井口的礦工家屬表示慰問,然後是聽取李宜民對礦難事故的彙報。當陳喚誠得知還有一百九十九名礦工困於井下生死不明時,立即做出四點要求:一是要盡最大努力搶救井下每一個被困人員,盡一切力量救治傷員,同時要高度重視搶險隊員的安全,堅決避免次生事故發生;二是要組織力量做好善後處理工作,維護礦區和職工隊伍、遇難礦工家屬的穩定;三是要嚴肅認真做好事故調查工作,實事求是,查明事故原因;四是要要舉一反三,進一步加大安全生產工作的力度,各煤炭生產企業都要盡快組織一次安全生產大檢查,消除事故隱患,堅決避免類似於紅星煤礦這樣的重特大安全生產事故發生……
然而當陳喚誠看見從井下抽上來的黑水時,他的心慌了,他明白抽不完的黑水預示著什麼。每每發生事故之後,領導都會說些諸如他剛才說的那番話,可是這種“馬後炮”究竟還能起作到什麼作用,說者心裏清楚,聽者心裏也清楚,可是這麼有份量的話往往都是在事故發生之後說的,事前煤炭生產企業可能很難聽到這類比較嚴厲的話,如果在事前領導們有這麼嚴重的話,經常到生產一線去走走,也許事故就不會發生。陳喚誠麵對井口顯出一臉的愧疚,他深感是自己的工作沒有做好。
陳喚誠說完是路坦平講話,他講話的要點是:要不惜一切代價,采取一切措施營救井下礦工,一定要把損失降到最低限度。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難,都不能有思想包袱,危急時刻,要充分發揮我們的政治工作優勢,發揮黨組織的先鋒模範作用,把大家的力量調動起來,形成合力,振奮精神,全力以赴抓好各項工作,取得搶險救災的勝利……
路坦平講完這話,忽然想起大煤集團是私營企業,也不知道有沒有黨組織。
國家安全生產管理局的領導是這樣說的:黨中央和國務院領導對河東省發生的特大礦難事故已經引起高度重視,並作出具體指示,河東省一定要認真落實黨中央、國務院領導同誌的指示精神,全力以赴處理好當前的事故。同時要盡最大努力進一步抓好安全生產,牢牢把握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的主動權,以這次礦難為教訓,深刻反思,積極工作,促進河東省經濟社會健康發展……
煤炭廳廳長白杉芸強調的是安撫工作:“礦難已經發生,我們一定要積極做好安撫工作,礦工是我們的兄弟,是我們的親人,每戶被困井下的礦工家庭要派三名以上工作人員負責入戶安撫,要把安撫工作當作政治任務,必須保證礦工家屬情緒的穩定,保證礦山的穩定,保證大野市和河東省的穩定……”
此時大煤集團老總苗得雨捂著左眼從一輛三菱吉普車上下來,孔礦長急忙對李宜民說:“李書記,我們苗總來了”。李宜民望著捂著左眼的那個彪形大漢大聲吼道:“苗得雨,你這個土財主是賺錢賺昏頭了,還是挖煤把心也染黑了?礦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故,你還能夠安心在家裏養病,你可真行啊!這個事故的責任咱們隨後再算賬,現在你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救人,救人,你知道嗎?”
苗得雨臉憋通紅,卻沒有說出話來,這位大煤集團的老總是大野鋁電集團總裁苗盼雨的哥哥,他平時深居簡出,很少與外界接觸,更沒有上過電視鏡頭,李宜民今天是頭一次見到苗得雨。大煤集團隸屬於大野鋁電集團,苗得雨當然是聽他妹妹苗盼雨的。苗得雨正處在尷尬之中,妹妹苗盼雨不知什麼時候來到現場,她是三天兩頭上電視的明星人物,省內大小幹部都認識這位端莊靚麗,頗有氣質的女企業家。苗盼雨跨一步站在苗得雨身前,開始應酬這些到礦上視察的頭頭腦腦們。她應付這種場麵似乎得心應手,從她那經常作美容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一點慌亂,而給人的印象是鎮定自若,處變不驚。
“自從二二八礦難事故發生之後,我們集團上下引起高度重視,連續開了三次會議,在積極分析事故原因的同時,提出礦工生命重於一切的口號,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營救困在井下的礦工,但是井下水勢太大,塌方嚴重,餘震不斷,目前的救援工作進展比較緩慢,從昨天晚上抽水一直抽到現在……然而我們還是那句話,人的生命高於一切,我們將不惜一切代價營救井下礦工,把損失降到最低限度……”苗盼雨的官話說的非常嫻熟。
路坦平不等苗盼雨說完,就插話說:“苗盼雨同誌這個態度是正確的,事故已經發生,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目前的首要任務是救人!至於責任也是要追究的,不過那是後話”。路坦平表麵上是在強調救人的重要性,可是細心的人能夠聽明白他是在肯定苗盼雨的態度。
平州市市委書記秦漢仁和大野市市委書記劉頌明附和了一下路坦平的話,似乎路坦平的話講特別到位。
主抓工業的副省長季喻暉好像急於要承擔責任,不停地說:“都是我的工作沒有做好,都是我的工作沒有做好,我應該負主要責任啊”。
“現在還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陳喚誠很有些親民意識,輕描淡寫地反駁了季喻暉,然後向孔礦長招招手,等孔礦長跑到陳喚誠身邊,陳喚誠問道:“我問你,現在能否下井?”
孔礦長說:“瓦斯氣體已經全部排出,井下也不再塌方,現在可以下井,但是下去也看不見人,中間有一段巷道塌方,已經把路堵死了,我們搶險最大的障礙也就在這裏”。
“即便是這樣我們也要下去看看”。說罷陳喚誠已經向井邊走去,省公安廳廳長薛永剛和省煤炭廳廳長白杉芸緊緊跟在陳喚誠身後,苗盼雨急忙招呼人給領導們準備安全帽,並親自帶領他們下井。白杉芸在往井口走的時候去攙扶陳喚誠的胳膊,被陳喚誠拒絕了。
這邊大野市公安局的女局長擺蘊菲一直在注視著大煤集團的老總苗得雨。她從平州調到大野市的時間截止三月一日正好一年,在這之前她隻見過苗盼雨,也知道她是平州人,而沒有見過苗得雨,今天一見她覺得苗得雨的長相很像她中學時期的同學苗禾壯,苗禾壯在上中學的時候不愛學習愛打架,所以同學們都認識那個小霸王。擺蘊菲上前一步來到苗得雨的麵前,試探性地問道:“苗總,你是哪裏人啊?我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麵!”
苗得雨不假思索地說:“我是平州人”。說罷他才用一隻右眼去看擺蘊菲,一看擺蘊菲他的表情多少有點慌亂,眼前這位穿著警服的女公安竟然是他中學時代的同學,當年苗禾壯以打架聞名全校,而擺蘊菲則是以學習成績優秀和歌聲甜美聞名全校的。
擺蘊菲又一次盯著苗得雨的臉看了一陣子問:“你原來是不是叫苗禾壯?”
苗得雨驚了一下搖搖頭說:“我不叫苗禾壯,我一直叫苗得雨,可能你認錯人了吧?”
“啊,啊,那不好意思啊!”擺蘊菲一臉狐疑地離開苗得雨,但她確實覺得苗得雨就是她當年的同學苗禾壯。她的記性特別好,她自信麵前這位左眼有病,身體稍胖的苗得雨,就是當年的苗禾壯。那麼這個苗禾壯為什麼改了名字,又為什麼不敢承認自己是苗禾壯呢?是自己搞錯了還是苗得雨隱瞞了真情?但是麵對這個左眼有病的苗得雨,擺蘊菲心裏更加生疑。
這邊苗得雨不知怎麼就突然暈倒了,他那些隨從們急忙把他抬上三菱吉普車然後飛馳而去。擺蘊菲望著遠去的三菱吉普車仍然一臉疑雲。
苗得雨很像擺蘊菲要找的一個人,一個犯罪嫌疑人。大野市發生七一四搶刧銀行案之前,擺蘊菲是平州市的公安局長,因為她治警嚴謹,敢於碰硬,破獲過幾起大案要案,因此被幹部們戲稱為神奇女捕頭,被人民群眾稱為“女兒局長”。“女兒局長”的稱號是擺蘊菲自封的,每每有年齡大一點的群眾有困難,隻要找到擺蘊菲,她都會很熱情地給人家辦事,人家要謝她,她總會笑著說:“我是人民的女兒,哪有父母謝女兒的?這是我應該做的。如果是青年人找她辦什麼事情,她幫了人家的忙,每逢人家謝她時,她同樣會說:“我是人民的女兒,你們就是我的兄弟姐妹,幫兄弟姐妹辦事是我應該的”。後來河南省登封市出了個警察英雄任長霞,人民群眾都說擺蘊菲就是任長霞式的英雄。她學習推廣任長霞的局長接待日,大野市的治安狀況明顯好轉,但是這種好轉僅限於一些小案件上,大的案件並沒有什麼突破。
大野市發生七一四搶劫案沒有告破,麵對公安部下達的全國通緝令,擺蘊菲陷入沉思。雖然案件沒有發生要平州,她仍然發動幹警在平州境內挨家挨戶地排查犯罪嫌疑人,正當她全力以赴協助大野市偵破七一四大案的時候,從大野市傳來消息,大野市公安局局長因為破案不力被調到省廳任了閑職。又過了不久,省長路坦平親自給平州市委書記秦漢仁打來電話,說省委決定調擺蘊菲到大野市任公安局長兼大野市政法委書記,理由有三:一是擺蘊菲的丈夫李宜民是省委副書記,夫妻長期兩地分居不能體現組織上的關懷,不能照顧女兒,雖然李宜民和擺蘊菲夫婦沒有這方麵的要求,但是組織上應該給予考慮。二是大野市是省會所在地,大野市的治安搞不好,沒有良好的投資環境,直接影響了工業強省戰略的有效實施,大野市需要一位像擺蘊菲這樣的同誌來當公安局長。三是,擺蘊菲同誌在平州公安局長任上政績突出,應該給予提拔重用。但是鑒於平州市委目前沒有空位,大野市正好缺少一位政法委書記,擺蘊菲到大野市任公安局長的同時還要兼任大野市的政法委書記。有了這三條充分的理由,擺蘊菲隻好服從組織上的安排。在她離開平州市公安局的那一天,成千上尤的群眾攔車哭著挽留她,整整一個上午擺蘊菲都在流著淚與前來送行的群眾告別。她其實是真不想離開平州,也不貪圖什麼政法委書記的頭銜,但是省委已經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她隻有服從。
到大野市公安局上班的當天晚上,她就讓刑偵支隊的支隊長周大海和經偵支隊的支隊長王太嶽把七一四大案的有關資料送到她的辦公室,三個人一起看了一遍資料和錄像,最後擺蘊菲得出這樣有結論:三個被滅口的歹徒肯定是外地人,而左眼被保安用電警棍擊傷的那個高個子,應該是本地人,而且現在還活著。
上班的第二天,擺蘊菲就給刑偵支隊支隊長周大海秘密下了一道命令,讓他布置下去,在大野市地盤上查找左眼有病的犯罪嫌疑人。這道命令著實讓周大海感到頭痛,河東省正在實施工業強省戰略,僅大野市外來民工就有幾十萬,左眼有病的人不難,可是查犯罪嫌疑人無異於大海撈針,談何容易,周大海把全市所有醫院甚至包括私人診所都跑遍了,調查左眼袋有病曾到醫院治療過的人,共查出一萬三千八百八十九人,與犯罪嫌疑人身高年齡相似的就有八百二十人,又把這八百多人一一調查,最終也沒有查出兒罪嫌疑人,一年多時間過去了,七一四大案一直沒有告破,也沒有任何線索,漸漸地,七一四大案就成了擺蘊菲的一塊心病,甚至到了二00四年七月十四日那天她幹脆一天不吃不喝餓自己一天,為得是不能忘記七一四這個讓她揪心的日子,更不知道壓在她心頭的這塊巨石什麼時候才能搬掉。
剛才擺蘊菲發現一個捂著左眼的人,她本能地要注視他一下,身高特征與七一四唯一活著的罪犯又極其相似,況且苗得雨明明就是苗禾壯,可他為什麼不敢承認自己是苗禾壯呢?難道是自己看錯人了?不會!她的記憶力特別好,前多年的一些數字她至今仍能倒背如流,任何的手機號碼隻要她聽一遍或者看一遍就能夠記得準確無誤。尤其是苗得雨無辜昏倒那個情節更讓她產生了疑心,是苗得雨真的有病,還是心虛不敢麵對她這位女捕頭……故意演的一出金蟬脫殼之計?她心中的問號越來越多,問號越拉越長,她決定不露聲色地要查一下這個苗得雨的真實身份。
當擺蘊菲決定暗查苗得雨的時候,一個人物,一個問題立即出現在她的腦海中,苗得雨是苗盼雨的哥哥,苗盼雨現在是河東省紅得發紫的人物,且不說她和省長路坦平的無經濟上的瓜葛,更不說兩個人的緋聞是真是假,僅憑她現在是大野集團總裁的身份和省政協常委大野市政協副主席的頭銜,省委不會同意她擺蘊菲輕易插手大野集團的事情,大野市委也不會同意她去查一個對大野市乃至河東省經濟做出巨大貢獻的人。她在心裏決定,查苗得雨必須親自出馬,連大野市公安局刑偵隊的人也不能用,這個事情必須秘密進行。
擺蘊菲想好了這一切,職業病又犯了,她覺得苗得雨是七一四大案的主犯,四千五百萬的巨款就是他搶走的……
轉念又一想,擺蘊菲笑了,僅僅憑自己的主觀臆斷憑什麼就說苗得雨就是七一四大案的凶犯?自己千萬不能犯了主觀臆斷的錯誤。這時候她又想起了丈夫李宜民特意讓天野市委書記王步凡寫的那幅書法: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同。那麼借用到一個警察身上,就是不能憑主觀臆斷,必須深入調查研究,必須注重證據,法律是來不得半點虛假和臆斷的。她因為忙已經有半月和丈夫李宜民“正麵接觸”
過,今天看見丈夫的臉色很不好,就急忙上前去問李宜民:“老李,你的臉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沒事,可能是太勞累”。李宜民向妻子笑笑說。
“老李,你的感冒還沒有徹底好……”
“已經好多了,不要緊的”。李宜民說罷又去忙自己的事了,擺蘊菲望著李宜民的背影有些內疚,因為彼此的工作都很忙,擺蘊菲平時對李宜民和自己的女兒照顧得很少。
王步凡因為是工業強省委員會的成員,陳喚誠說讓成員們留下來,說是晚上還要開省委常委擴大會議,因此他讓市長林濤繁先回天野,自己留下來。剛才省領導帶人下井他沒有下去,一方麵是他腰間有傷,一遇潮濕就會產生巨烈疼痛,另一方麵他是個務實不務虛的人,他認為領導們戴上安全帽到井下去走一趟,僅僅能夠留下幾個鏡頭上電視,留下一段佳話讓記者的報道篇幅更長一些,僅此而已。說這樣的新聞有意義,可能會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說它沒有意義,其實真的沒有什麼作用。搶險隊正在搶險,領導們下井既不會去幫助搶險,甚至還要妨礙搶險隊順利開展工作,純粹是形式主義。
陳喚誠他們從井下上來後,又是一番語氣沉重的指示,之後他命令副省長季喻暉留下來督促搶險救人,其他人員準備撤離,這時省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李宜民說:“陳書記,我也留下吧,季喻暉同誌一個人留下力量有些單,再說他對煤礦的情況不熟悉,我也留下來”。
陳喚誠點點頭,他為李宜民對工作的忠誠所感動,握住李宜民的手說:“老李,那就辛苦你了”。
路坦平望著擺蘊菲半開玩笑地說:“擺捕頭,你可是嫁了個好老公啊,老李可是我們黨的好幹部,活著的焦裕祿哩”。路坦平說這話是有根據的,河東省在河南的任長霞犧牲後,省委宣傳部搞了個“遠學英雄,近學標兵”活動,李宜民成為省委省政府焦裕祿式的幹部,擺蘊菲成為大野市任長霞式的好民警,好局長。
擺蘊菲知道自己的丈夫重感冒還沒好,昨天夜裏煤礦出事故後,陳喚誠在北京還沒有回來,路坦平省長說是在平州考察也沒有回來,李宜民立即披衣起床出了家門,到現在也許連碗熱飯都沒有吃上,現在看著丈夫一臉憔悴的樣子心痛得擺蘊菲差點掉淚,她主動請纓說:“路省長,我也留下,人多力量大嘛!”
路坦平知道擺蘊菲是關心自己的丈夫,就笑著說:“蘊菲同誌也留下吧,要照顧好老李,我看他的氣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擺蘊菲不好意思地說:“謝謝路省長的關心,我們家老李哪都好,就是不知道關心自己,當然我也很失職,沒有盡到一個做妻子的職責”。
陳喚誠和路坦平都說讓擺蘊菲好好照顧李宜民,擺蘊菲不停的點頭,表情有些慚愧。她和李宜民平時都很忙,她對李宜民的照顧確實太少了,因此也沒有少挨女兒李燕的埋怨。
李宜民等人目送領導們下山,又回到井口,看見水泵抽上來的黑水少了,從礦井口開始向外排礦渣,李宜民似乎看到了希望,很興奮地說:“隻要在短時間內能夠把井下巷道疏通,也許被困井下的礦工們還有生還的希望,井下少死幾個人,或者一個也不要死,金部活著上來最好”。李宜民是礦工出身,礦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故,他知道不死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仍然這麼想,暗暗在為井下的工人們祈求,希望他們活著上來。
送走領導們之後,擺蘊菲又想起了苗得雨。突然一個大膽的設想在她的腦海裏閃現出來,七一四大案的主犯如果是苗得雨,那麼被滅口的那三個歹徒會不會也是平州人,會不會是苗得雨在黑道上的哥們?她想到要親自去平州去查當年的苗禾壯,可是她是從平州調過來的人,如果她親自到平州去,目標太大,不利於開展工作,查處苗得雨必須悄悄地進行。這時她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周大海和王太嶽這兩個人還得用,那麼派誰去更合適呢?她想到了王太嶽,因為王太嶽是搞經偵的,他出現在平州,人們隻會認為他是在查什麼經濟犯罪分子,而不會認為他是在查刑事犯罪嫌疑人,於是他拔通了王太嶽的手機:“太嶽嗎,我是擺蘊菲。”
“啊,擺局,有什麼指示”。
“現在我需要你到平州去調查落實一人,這個人在大野市叫苗得雨,在平州他可能叫苗禾壯,平州市西關人。第一,你馬上出發,到平州後不要驚動平州警方,暗中把苗禾壯的真實身份調查清楚,看他到底和大煤集團的苗得雨是不是一個人。第二,咱們一直沒有告破的七一四大案會不會與苗得雨有什麼牽連,七一四大案案發後不是有三個不明身份的歹徒被滅口了嗎?那麼這三個人是不是平州人?查一查他們是不是苗得雨在黑道上的哥們?你查一下看他當年關係好的哥們中間有沒有失蹤的。第三,快去快回,這個事情隻有你我兩個人知道,一定要注意保密,不得向任何人泄漏”。
“擺局,你說得苗得雨是不是大煤集團的老總呀?”
“是,就是他!正因為他不是一般的人物,我才讓你去而沒有讓周大海去”。
“啊,明白了,我馬上動身”。
擺蘊菲合了手機,不自覺地又在警告自己:目前對苗得雨僅僅隻是懷疑而已,決不能打草驚蛇,更不能把他鎖定為犯罪嫌疑人,因為這一切還隻是假設,或者隻是主觀臆斷,並不等於現實。
三
河東省發生特大礦難事故,牽動著中央領導的心,也把一道難題擺在省委書記陳喚誠麵前:河東省境內的煤礦發生了罕見的特大事故,震驚全國。如果這起礦難不是責任事故還好說,一旦是責任事故麻煩就大了,是誰造成了特大事故,是什麼原因出現特大事故,這些問題都必須查清楚,給予恰當的處理,不然對上對下都不好交代。如果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就必須對有關領導和有關的責任人做出恰如其分的處理,陳喚誠從政以來的原則是謀事不謀人,用人不整人。那麼一旦是責任事故,處理了一些人,這些人會不會認為是他在整人?他從來不信謠言,可是有些事情傳揚已久,說的人很多,他雖然不肯相信,但是不得不引起注意。苗盼雨和路坦平的關係他是春節期間才聽白杉芸和陳香有意無意說起的,當時他還批評了陳香和白杉芸,說她們不應該私下裏議論領導幹部。女兒陳香笑著說:“我可愛可敬的老爸呀,你是君子難道所有的人都是君子?人家路坦平和苗盼雨都住在一起了,你還以為你女兒在嚼舌頭呢!”
“你親眼見到了?”陳喚誠質問女兒。
“見到的人多了,芸姐就見到過。”
陳喚誠又問白杉芸:“你看到了。”
白杉芸說:“有一次我到濱海去散步,見他們就在濱海別墅那裏……”
苗盼雨和大煤集團的關係誰都知道,那麼苗盼雨和路坦平到底是一種什麼關係?對於傳言陳喚誠將信將疑。如果大煤集團的事故是責任事故,在處理苗盼雨的時候路坦平會不會和自己唱對台戲?這次礦難事故比他剛到上任時的七一四大案嚴重得多,影響更大,必須要有個明確的說法,有個服眾的交代。但是現在就提出處分誰,或者說讓誰來承擔領導責任,顯然為時過早,如果僅僅是有驚無險,礦井下沒有死亡一個人呢?如果是天災而不是人禍呢?退一步說如果是因為礦震引起的事故呢?陳喚誠心中很矛盾,他知道這麼大的事故不死人幾乎是不可能的,然而他仍然希望出現奇跡,希望隻是虛驚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