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洞 天(1 / 3)

怪人幽幽地接話說道:

“二十年苦困,若能守誌如一,觸得靈智,解破玄謎,這人或許可能改變他那一向對人的看法。”

果慧禪師微嗯了一聲,緩緩地說道:

“也許,我不敢說沒有這種可能,隻是當年殘目毀容棄妻的慘痛,我相信梅少俠絕對無法忘懷。何況如今已經證明,昔日他獨行峨嵋之時,沈女俠已懷孕,就算他闖出危困,識破人生,總不能……”

果慧說到此處,不知何故,竟停了下來。

潛進養性室中的夜行客,雖已猜到怪人的身世和名姓,但終因未能目睹此人的麵目,深覺憾然。

適才他曾將棉簾揭開一個空隙,因為仍然不能看到蒙著口袋的怪人,故而早已經輕將棉簾遮好。

客室中從果慧禪師話聲突然停頓之後,竟然久久無聲,這夜行客漸覺有異,略一沉思,已知不妙,飛快地退回適才潛進室內的窗旁,又一個奇妙的念頭,電旋而過,他竟將退改進,棉簾做

啟,人已到了剛剛果慧和那怪人師徒談話的房間,果然不出所料,室內已空無一人。

他暗中冷哼了一聲,才待縱身庭院,背後突然有人說道:

“章大俠暫停步,恕果慧接待遲慢之罪。”

原來這潛進養性堂的夜行客,竟是俠醫章性初。

章性初對果慧早存疑念,是故悄然獨來窺探動靜,雖有聽得,但仍不甚了了,當他聽到果慧話聲突然無故停頓的時候,已知形蹤被人發覺,因此他飛快的應變,竟欲先一步闖出養性堂,免得彼此不便。

不料對方比他還快,竟然已在身後現身說話,章性初自然不能再走,一邊暗中戒備,一邊含笑轉身答道:

“禪師說哪裏話來,恕章某無心闖入無人靜室之咎!”

章性初答話犀利,暗示室內本來無人,你搗鬼無用之意,果慧禪師聞言似未聆悟,卻合十說道:

“施主夜深而不眠,是否有所教我?”

章性初暗中冷笑著自忖道:

“和尚裝傻,咱們就傻鬥一場!”

但他表麵上卻若無其事地含笑說道:

“自踏上這‘伏虎禪寺’,遇到的都是千奇百怪的事物,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故而實在無法入睡。

偶而想起高僧乃得道人物,必有預識之能,不顧冒失,深夜前來求示迷津,來時高僧恰好不在室中,我隻當後麵寢堂必然有人,誰知卻撲了個空,正感十分惆悵之時,高僧竟又突自寢堂走出,非隻出人意外……”

果慧知道若再叫章性初說下去,準沒有好聽的話,故而低宣了一聲佛號,截斷了他話鋒,然後含笑說道:

“章施主請坐。”

章性初故意坐在適才那個蒙頭怪人所坐的位子上,剛剛坐下,卻霍地站起,皺著眉頭譏諷地說道:

“嗯?怪呀!怎麼這張圓椅是熱的呢?除非剛剛有人坐過,再不那就是俗家人所說的‘佛法無邊’了!”

果慧禪師焉有聽不出話中用意的道理,他隻淡淡一笑,並未作答,章性初哪能就此罷休,接著說道:

“禪師明晨還能與我等偕去神鴉崖嗎?”

果慧仍然含著滿臉笑意,低聲答道:

“老衲有幸,能相伴武林大俠共遊名山。”

“怎敢怎敢,禪師有道高僧,章某得能追隨左右,實感榮幸,唯祈禪師不棄我,時時示我迷津!”

章性初一句不饒,狠狠地叮上了這麼一句話。

果慧這次似乎有些惱了,聲調平淡地說道:

“果慧雖不敢自比慈悲真佛,卻也不是賴穿佛衣吃飯之徒,施主若是果有誠心,果慧願祈我佛佑護!”

章性初存心要折鬥一下果慧,聞言故作正色地說道:

“如此甚感高僧的深情,章性初至誠懇祈高僧代為祝禱數事,第一佑我此去古刹,莫與梅三豐一般……”

果慧實在忍耐不住,立即沉聲接話道:

“章施主,梅少俠失蹤之事,你怎能怪罪老衲?”

章性初也冷冷地揚聲說道:

“哪個怪你?怪隻怪梅三豐認人不明!”

“章施主,你此言所指是誰?”

“禪師,你今宵接待的賓友又是哪個?”

果慧禪師至此喟然長歎了一聲,半晌之後才低沉地道:

“章施主,請回賓客廂房歇息吧,明晨還要趕路。”

章性初冷笑著站起說道:

“難怪禪師逐客,本來話不投機半句都太多!”

果慧長眉一揚,卻突然轉變話鋒,肅色說道:

“老衲絕不願與施主言語爭論,施主明比暗射,言下已將果慧視如無義之輩,敢問施主,你究竟意圖何為?”

章性初看出果慧神色肅穆,遂開朗地答道:

“章某因與梅浩然司徒雷為道義知友,故而當年始肯參於一場殘人肢體毀人容貌的爭搏,因之無形中結怨於歐陽易,被迫來至峨嵋,作證了斷昔日恩怨仇冤,沿途經及大俠聲述始末,方知三豐侄兒被困不歸穀不歸之事。寄居貴寺,適逢寸飛叛徒意欲火焚古刹,逞其私欲,我父女自是義不容辭,挺身而出,無形中得知司徒手書經過。禪師雖雲為此手書,殘斷雙足,但章某冷眼旁觀,似有內情,梅夢生被劫,那臉上蒙著口袋的怪客……”

果慧禪師沒有讓他把話說完,就接口道:

“章施主,你是因此疑我不軌?”

“君子不處嫌疑之間,況章某親眼目睹禪師你剛剛接待怪人師徒?禪師若無不可告人之秘,似乎應有以自處!”

“章施主,事若經我之口,你能否保證在當事之人未將一切恩怨化解前,不傳於第三者耳中?”

章性初聞言沉思有頃,肅然答道:

“若禪師每言皆實,章性初誓守此約!”

果慧禪師傷感的說道:

“老衲若有一字私誤,我佛降罪!”

章性初聞言,立即正容為敬,果慧肅客直入寢室,他倆語聲極低,夾雜著籲歎嗟喟,外人無法聽清片語隻字。

半晌之後,方始聽清章性初惋惜地說道:

“禪師又何必自苦如此之甚,這副鐵索還是……”

果慧禪師用感慨的語調接口道:

“我戴著它有十幾年了,章施主不必為老衲含悲,這可表示我悔過懺罪的忠誠,隻要有一天梅少俠……”

章性初喟歎了一聲,幽幽地接口道:

“其實禪師已經盡了全力,似乎無罪可懺可悔,梅三豐若在,我敢說他必然不讚成你這個自苦的作法。”

果慧聲調含悲,低低如訴地說道:

“房氏一家,若能早些見到那卷文件,又怎會慘死在玉潘安笑麵銀豺之手,伯仁由我而死……”

“禪師此言誤矣!司徒兄一念之錯,非隻本身苦困十數寒暑,並致三豐夫婦分隔,房氏一家慘遭喪命。論罪,司徒兄罪莫大焉,論義,司徒兄負義亡友,禪師僅因力所不能,而非不為,殘肢全信,已足為武林風範,設再堅執必負莫須有的重責,敢問禪師一言,我那司徒兄他又當如何?”

章性初慨然陳辭,換來了果慧禪師一聲幽長的籲歎。

片刻寂靜過去,章性初接著說道:

天下事真難料斷是非,歐陽、司徒和梅氏三家的恩怨仇冤,看來外人是無法化解了,再加上房氏一家的血仇,及大俠之孫在飛龍山莊大會之上,辣手對待武當,少林兩派的事件,和因為司徒兄手抄秘件引起的江湖爭殺,暨不歸穀本身牽涉的事故,峨嵋秀山,必化腥血戰場無疑!

“聽禪師述及當年經過,我深覺內情詭譎至極,禪師可曾聽到司徒兄談起過昔日對歐陽易事件的原因來嗎?”

果慧微然歎息了一聲,低沉的說道:

“沒有,不過我曾叩問過司徒大俠,他隻輕淡地說了句‘這件事有人負責’,看來他並沒有掛在心上。”

“奇怪,當年我就覺得怪異,彼時……”

章性初話剛說到這裏,果慧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接口問道:

“對了,聽說當年去歐陽易居所之處,也有章施主的俠駕,昔日經過,章施主能否見告一二?”

果慧言罷,章性初沉悶地籲喟一聲才開口說道:

“當年我雖然是和司徒、梅氏二兄一起,但並未曾參於搏鬥,當時梅浩然曾為肢解歐陽易夫人之事,與司徒兄爭論很久,浩然兄之意,應先一劍殺死對方,再為肢解,而司徒兄卻厲聲問他‘可敢負責’?我記得浩然兄立刻回答願負全責,可是司徒兄卻談淡地說了句‘可惜是由我作主’,後來動手肢解之時,浩然兄力爭斷去四肢即可,司徒兄卻終於將對方肢解為八段!”

說到此處,章性初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悶氣,果慧禪師卻低聲連誦佛號不停,久久章性初才接著說道:

“浩然兄當時隱含怒火,才親自動手殘傷了歐陽易的左目,並抓毀他的容貌,隨即一言不發而去。據我所知,自此梅浩然和司徒雷,就不再往來,浩然兄身故安葬之時,我因避仇,未克前往,後來聽說司徒兄也投有,當時武林中人曾有怪責司徒雷不情之言傳出,說來這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

果慧禪師念了聲佛,才緩緩說道:

“司徒大俠是過分了些,章施主適才曾言,司徒大俠昔日對梅大俠說過‘你敢負責’的話,聽來好象……”

章性初知道果慧要說些什麼,因此當先開口說道:

“我也疑心這點,聽來好像當年之事,幕後另有發施號令之人,正與適才禪師所言的司徒兄那句‘這件事有人負責’的話吻合,不過依照司徒雷梅浩然兩人當年的聲望功力說來,有誰能夠支派他們,並令他倆言聽計從呢?”

果慧禪師喟歎一聲接話道:

“這就是無法解破的謎了,知道這幕後人物是誰,也就知道了歐陽易夫婦罪咎何在,因之……”

章性初似是自顧自的接口道:

“因之一切自能迎刃而解,不過這件事難,很難!”

果慧禪師突然聲調一聲,低沉說道:

“不是果慧自敢胡亂猜測,我看當年這幕後人物,下令之狠,手段之辣,內情必然有關俗家男女之事!”

“禪師所謂‘俗家男女之事’,是出於何證?”

章性初反問一句,果慧禪師仍然低聲答道:

“歐陽易僅殘目毀容,其妻被卻被生生肢解,章施主久行江湖,善斷是非,若非內情涉及男女之事,幕後人怎肯如此?”

章性初卻唉了一聲,然後才慢聲說道:

“房漢臣一家,與人無爭,隻為其妻乃司徒兄胞妹,結果竟遭殺家剝皮之慘死,江湖中事,難以常情判斷。”

話說到這裏,又悄然無聲,稍停,小民家雞晨鳴之聲傳來,章性初方始辭歸,果慧禪師親自相送。他倆麵色凝重而略現悲容,但卻已無敵意。

章性初果然謹守約信,對任何人也沒有談及此事。

日上三竿,群俠方始與果慧禪師束裝就道,自伏虎禪林,直奔峨嵋山探處神鴉崖下的古刹而去。

如今暫且放下一幹群俠齊赴古刹之事不談,且說百穴被封,為頭戴竹簍的怪客帶走的梅夢生。

當兩位奇異蒙麵的怪客,在半空互證所學的時候,梅夢生雖然無法挪動,但卻聽得清楚,看得分明。後來突被另一夜行客所強劫擄去之時,因事出意外,那人的功力又差些,無心觸動暈穴,竟致梅夢生昏死臂間。

因此最後那頭戴竹簍的怪客,自夜行人手中槍他回來,及攜之遠去的事情,他半點也不知道。

醒來,他發覺臥身在一床奇異的軟席之上,頭枕著一隻乳色晶體的三尺琴狀長石,臂間胸中,非隻不再痛楚,反覺精力內勁異常充沛。他木然坐起這才看清那頭戴竹簍的怪客,趺坐一旁,左右瞻顧片刻,他不由暗地在驚詫中叫苦不迭。

原來所居之地,是一座圓形古怪的洞穴,約十丈寬廣,十丈高矮,頂頭上有個四,五寸大的圓口,露出天光。

除掉這個小小的圓洞之外,四壁別無門戶,壁間,地上和洞頂山石,似經巧工磨得滑不留手,光可鑒人。

梅夢生驚詫的是,這頭戴竹簍的怪人,是怎樣攜帶著自己,進入這座古怪山洞的?他叫苦不迭,那是因為他絕對無法逃出洞穴。

故而他不停地仔細打量四壁和洞頂,他深信必然另有門戶,誰知在搜尋之後,才知道確實再無通路了。

這座洞府,像是用整整的一塊巨岩,挖空中心而成的石室一般,頂上那個五寸圓洞,就是鬼神用以開鑿石室的唯一空隙!

他喟歎一聲,搖了搖頭,對麵跌坐著的怪客,卻冷若寒冰地笑了幾聲,用毫無一絲感情的聲調說道:

“你用不著東瞧西看的找尋門戶,我要問你幾個問題,答得不對,就你想住在這裏不走還辦不到呢!”

梅夢生雖說昨夜曾經目睹過怪客那身罕絕無倫的功力,但他生成傲骨,不畏強暴不屈威勢,聞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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