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不要進來參觀一下?”

刑露和徐承勳對望一笑,幾乎同時說:

“好啊!”

老人領他們經過屋前的花園進屋裏去。屋裏的陳設很樸素,挑高的天花板垂掛著幾把白色的吊扇,地板是木造的,家具全都是藤織的,牆上有一個古老的壁爐。穿過客廳的一排落地玻璃門,來到回廊上,那兒吊著一個藤秋千。他們腳下就是那片山和海。

刑露雀躍地坐到藤秋千裏,蕩著秋千歎息著說:

“這裏好美啊!”

看到刑露那麼快樂,徐承勳說:

“等我將來成了名,我要把這幢平房買下來送給你!我們一塊兒住在這裏!在這裏畫畫。”

刑露抬起臉來,看著徐承勳說: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窮畫家和一幢房子的故事?”

徐承勳皺了皺眉,表示他沒聽過。

刑露摩挲著俯伏在她懷中的小黑狗,腳尖踩在地上說: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窮畫家。一天,這個窮畫家和他的妻子來到一個幽靜的小島,發現了一幢兩個人都很喜歡的房子。

“那個窮畫家跟妻子說:‘將來等我成了名,有很多錢,我要把這幢房子買下來,我們就住在這裏,一直到老。’

“許多年後,這位窮畫家真的成名了,賺到很多錢。他跟妻子住在市中心一間豪華的公寓裏,不時忙著應酬。

“一天,妻子跟他說:‘我們不是說過要把小島上那幢房子買下來,住在那兒的嗎?’畫家回答說:‘我們現在不是很好嗎?誰要住在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小島上!’”

徐承勳抓住秋千,彎下身去,凝視著刑露說: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刑露說:

“你真的從來沒聽過這故事嗎?人是會改變的。”

徐承勳望著刑露說:

“我說到就會做到!”

刑露茫然的大眼睛越過他的頭頂,看到天邊一抹橘子色的殘雲,覺得有些涼意。於是,她把懷裏的小狗放走,站起來說:

“太陽下山了,我們走吧!”

離開這幢白色平房時,那條小黑狗在她身後追趕著,刑露並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第二天,刑露生病了。這種痛楚幾乎每個月那幾天都來折磨她,可這一次卻特別嚴重。從早上開始,她就覺得肚子痙攣,渾身發冷。她蜷縮在被窩裏,額上冒出細細的汗珠。

她打了一通電話回去咖啡店請假,以為睡一會兒就會好過來。然而,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小聲地呻吟著,那種痛苦愈來愈劇烈。她想起曾經讀過一本書,說狗兒能夠聞到血的味道、病人的味道和即將死去的人身上的味道,她終於明白昨天那頭卷毛小黑狗為什麼老是追趕著她了。

她虛弱地走下床,想找些藥。但是,醫生上次開給她的藥已經吃完了。她走到明真的房間,想請她帶她去看醫生。床上沒有人,刑露看看床頭的那個鍾,原來已經是午後一點鍾,明真上班去了。

她本來想換件衣服去看醫生,可是,想到要走下三層樓的樓梯,回來的時候又要爬上三層樓的樓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她回到床上,忍受著小腹的抽痛,屈曲著兩條腿,在被窩裏有如受傷小動物般發著抖。模模糊糊的時候,床邊的電話響起鈴聲,她伸手去抓起話筒,說了一聲:

“喂?”

“你怎麼了?沒去上班嗎?”是徐承勳的聲音。

刑露回答說:

“我……不……舒……服……”

徐承勳緊張地問:

“你哪裏不舒服?嚴重嗎?”

刑露發啞的聲音說:

“我睡一會兒就好。”

徐承勳說:

“我過來帶你去看醫生!”

刑露昏昏沉沉地說:

“不……用……了。”

然而,十幾分鍾之後,門鈴響了。

刑露從枕頭上轉過臉來。她臉龐周圍的頭發濕了,身上穿一襲白色的睡裙,汗濕了的裙子粘著背。她顫抖著坐起來,雙手摸著臉,心裏想著:

“不能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他會不愛我的!”

她想擦點口紅,可是,她已經一點兒氣力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