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曉,湖麵上煙水茫茫,霧氣彌漫。有一個少年,沿著湖邊而行。
那少年身著青衫,腳步矯健。正走之際,忽聽湖麵上飄來一陣琴聲。那少年放緩腳步,卻見一葉扁舟,從湖中向岸邊駛來。小舟上一個白衣人端坐撫琴,身著儒生服色,不過三四十歲年級,形貌極是儒雅飄逸。琴聲從他指尖流出,時而絕逸峻峭,時而流暢霏靡。
那少年似乎聽得入迷,與小舟始終不離不棄,一人在湖上,一人在陸地,向前麵渡口而行。
那儒生似已發覺他一路聽琴而來,不覺一笑,琴聲錚錚,卻是相和曲中的調子。笑道:“古曲雖自愛,今人多不彈。想不到野渡之中,竟也有知音人在。”
那少年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聽琴。”語氣冰冷。
那儒生一怔,似覺詫異。那少年忽然問道:“請問閣下尊姓大名,可是琴技天下第一的飛泉處士焦葉、焦先生?”
那儒生奇道:“正是,不知你如何知曉不才的名號?”那少年歎道:“要是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也許對你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焦葉聽了,大是奇怪,越發覺得這少年與眾不同。此時小舟已到渡口,撐舟的是個壯漢,模樣粗豪,一臉虯須,不似中原之人。將小舟緩緩靠岸。
忽然之間,平靜的湖麵上水流激起,隻聽水聲大響,水花四濺。跟著人影晃動,水中竟然躍出四個身穿黑色水靠的人來,手中都執短刀,齊向小舟上撲去。
焦葉神色卻極是平靜,琴聲依舊從他手指間不斷發出,而且意韻平和,竟似對眼前變化視若無睹。
眼看那四個黑色人影將要撲到,忽然撐舟壯漢提起篙杆,左挑右掃,力貫篙端,立時有兩個黑衣人胸口中了篙杆,都是口吐鮮血,立時斃命,跌入湖中。卻仍有兩人一躍上船,身手極是敏捷,顯然是經過極其嚴格訓練的職業殺手。
隻是轉眼之間,那兩名殺手的短刀已堪堪刺到焦葉胸前。焦葉卻仍是低頭撫琴,連眼皮也不曾抬一下,歎道:“廣陵一曲今已矣,青霞餘韻成絕響,可惜,可歎!”忽一揮手,長袖拂出,一股勁風橫掃。那兩人忽然目不視物,一驚之下,退後幾步。不料撐舟壯漢的篙杆如長槍一般掃至,噗噗兩聲,一人頸上正著,一人心窩中招,都是致命所在,一聲不哼,翻身跌入湖中。
那壯漢以竹篙頃刻間連殺四人,武功幾乎已是江湖中的一流好手。而琴技天下第一的飛泉處士焦葉,看起來溫文儒雅,但談笑間揮袖退敵,顯然內功極深,更是遠勝那撐舟漢子。
忽然之間,卻聽岸上那少年一聲長笑,說道:“果然好身手,飛泉處士袖裏乾坤,琴奴胡兒蒿葉鐵槍,都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絕技,實在令人歎為觀止!”話音未落,忽然縱身而起,從懷中取出一柄短劍,直往船頭上的焦葉刺去。
琴奴胡兒不是中原人氏,武功來自西涼國的秘傳馬家槍法,據說是三國時蜀漢五虎上將馬超所傳。當年馬超勇冠三軍,殺得曹操割須棄袍,十萬大軍土崩瓦解,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曆經千百年後,這套槍法依舊神威凜然。
琴奴胡兒雙手持篙,竹篙忽然挺直,如靈蛇出洞,勢挾勁風,飛快的向那少年迎麵刺去。料想他身在半空,就算一槍搠他不死,也必然被逼得翻身落水。
不料那少年去勢奇急,隻一低頭,竟從竹篙底下相距不到一寸的地方掠過,隻在瞬息之間,短劍已刺到焦葉胸前。焦葉似乎也沒料到他來得如此勁急,迫得雙手離開琴弦,大袖鼓蕩如球,猛然向上迎去。那少年身子在他內力激蕩之下,忽然在空中倒轉一個跟鬥,身子筆直落下,劍尖仍是指向焦葉心口。
焦葉大喝一聲,在此危急關頭,已是全力施為。他以琴技和武功“袖裏乾坤”馳名江湖,能擋得住他大袖一拂的,實在不多。
那少年麵色蒼白,他在對方強勁的內力逼迫下全身脹痛。但他似乎對身體所受的任何傷痛,早就習以為常,竟是置之不理,仍是以全身功力注於劍身,幾乎已是人劍合一,在電光石火之間,一劍插入焦葉胸口。
幾乎就在同時,焦葉袍袖一拂,也掃在他背上。
隻不過他的劍始終快了一步,焦葉的袖裏乾坤已破,雖然拂到他身上,但袖力已大大減弱。
便在此時,琴奴胡兒也搶上前來,竹篙向他背心疾刺。那少年側身避過,一手抓住長篙,短劍卻已從焦葉胸口拔出,回手一撩,血光崩現,琴奴胡兒脖頸上一道血痕慢慢變大,圓眼雙眼,似乎無法相信,卻又不能不信,隻不過也隻是轉瞬之間,便已身死,倒撞下湖。
焦葉口鼻都流出血來,看著那少年,一字一字地道:“你是誰,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我?”
那少年身子也晃了一晃,吐出一口鮮血。焦葉中劍之後的一拂之力雖遜於平時,但仍然不弱,畢竟還是讓他受了內傷。但他卻毫不在意,嘴角帶著血跡,冷冷地道:“有人出了錢要你死,因此你必須死。”
焦葉一呆,隨即想到一事,驚道:“你是……你是天下第一殺手?……”那少年神情冷峻,說道:“我不在乎別人怎麼叫我,我隻做需要做的事。”
焦葉長歎道:“可惜,可惜,我死不要緊,隻是南朝的錦繡河山,隻怕就此不保了!”心中激動,牽動傷勢,登時咳了起來。
那少年本待轉身要走,聽得此話,不禁站住,眼光如劍,倏地一掃,問道:“你說什麼?”
焦葉忽然一陣狂笑,說道:“你們不過是一群噬血如命的凶徒,省得什麼國家大事?不日狼族大軍南下,可歎我大好河山,就敗在你們這些宵小之手。我好恨,好恨!”
那少年心頭一震,驚道:“狼族大軍便要南下,此事可是當真?”
焦葉神智已有些模糊,下意識地伸手在衣襟下一掏,卻什麼也沒掏出來。搖了搖頭,自語自言:“此事甚秘,怎麼還是讓奸人知道了……唉,天數如此,夫複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