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的方向,自是朝著流水聲。聲音越來越清淅,而且感到空氣也濕潤許久,甚至還有幾絲微風。兩人心頭一喜,知道前麵必有大的洞室,說不定還能走出洞去。
終於,火折熄滅。還好石雙城一直拉著迎雪的小手,因此兩人不致失散。
迎雪挨到他身旁,低聲道:“石大哥,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我們在黑暗中手牽手一道兒走。雖然不知前途會發生什麼,但我心裏,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
石雙城心中感動,忽然抱住迎雪,說道:“雪兒,我叫你雪兒好嗎?想我不過一個江湖浪子,卻能得到你的垂青,真是讓我又是歡喜,又是慚愧。”
迎雪“嗯”了一聲,伏身在他懷中,感受到那種男子熾熱的胸懷,一時芳心若醉,幽幽地道:“我寧願就這樣躺在你懷中,一生一世……哪怕咱們困死在這裏,但隻要跟你在一起,卻也不枉此生!”
石雙城微聞她身上淡淡的處女幽香,一時心神蕩漾。情不自禁,抱緊了迎雪嬌軀。隻覺她柔情似水,嚶嚀一聲,似乎整個身子,都溶在自己懷中。跟著嘴角邊,感受到女子辰齒間的芳澤,竟有如此蕩人心魄。石雙城微微張嘴,以顫栗著的嘴唇,去品嚐那世間最誘人的異香。兩人唇舌交集,迷醉在最幽深的愛憐之中。
洞中無日月,亦無花燭點綴,但卻成了世間最幸福的神仙洞府。兩人鍾情已深,此時如在人間天上,輕憐密愛。手指間的輕撫,肌膚間輕輕的點觸,每一絲一毫的接觸,都惹來顫動的心跳。終於,迷醉、沉淪下去,讓最後一縷的隔閡也消失,魚水相偕的那份歡快,最終讓兩人身心交融,愛河永浴。
……
一聲歎息,卻充滿了甜蜜。
石雙城攜著迎雪的手,穿過最後一段亂石小徑。眼前已有一縷光明,透進這間深山中的洞府。
而洞外,竟然另有乾坤。步出洞門,隻覺山風襲來,眼前又見天空大地,此時心境,恍如隔世重生。
迎雪驚喜交集,叫道:“原來這裏便是出口,咱們終於出來了!”石雙城也自歡喜,與迎雪並肩出洞,卻見眼前豁然開朗,竟然身在絕壁之上。原來那道山峰一側是深穀,一側卻是絕壁,若非通過密道,卻也來不到此處。
石雙城看了片刻,見無路下山,不禁苦笑,歎道:“我們雖然找到了出口,可是也沒什麼用。想要下山,仍然要回密道。”
迎雪也不禁黯然。
卻見一尊土塚,孤零零立於絕壁間,旁有幾叢荒草,隨風舞動。兩人心下好奇,走上前去細看,卻見上麵有碑,寫道:“青魔埋劍之所。”
石雙城大奇,道:“青魔?青魔是誰?”
迎雪卻在少年時,曾聽父親約略提起過,不禁眼前一亮,走上前去,撫看墓碑,說道:“青魔是一代高手,百年之前,曾經無敵於天下。聽說,劍品注就是青魔留下。”
石雙城啊的一聲,大感震驚。
而墓碑後麵,刻有當年青魔的事跡。石雙城與迎雪並肩觀看,見文中所載之事,不禁感慨唏噓。
原來當年正魔大戰,天下武林群雄逼問“天絕三劍”劍譜下落,最終刀兵相見,合圍青魔嶺。
一場絕世惡戰之後,魔教教主青魔帝君自知不敵,最終點燃zha藥,炸毀山峰。他被氣浪拋起,恰巧落到絕壁上的石縫中,隻是暈了過去,數個時辰之後,卻又醒轉來。隻見山峰已毀,而部下也死傷殆盡,不由得心灰意冷。
他手中一柄青銅古劍,其名“滅魂”,切金斷玉,鋒利之極,乃是上古名劍。但想到親友為己而死,當真傷心欲絕。於是埋劍絕壁,發誓此生不再下山。
青魔留在密道之中,以十年的時間,刻“劍品注”於石壁之上。但天絕三劍的密訣,卻不欲盡都示人,除了留下一本碧血殘貼之外,最關鍵的導氣之法,卻與那柄絕世名劍“滅魂”埋在了一起。
百餘年後,青魔早已辭世,而昔日讓武林人士聞名色變的青魔嶺,早已無人知曉。直到劍品堂主梅聖恂得知魔教密宮的秘密,練成一品劍氣訣的武功,終於揚名天下,並將此山改名玉女峰,收為劍品堂私產,這才又再有人跡。
石雙城從石碑背麵的銘文中,大致知道“劍品注”的由來。心想:“青魔帝君挾天絕三劍之威,與天下武林為敵,仍然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實在可悲、可歎。可見就算擁有世間最高明的武功,也不能為所欲為。”
石雙城既然得到滅魂劍,又得天絕三劍的最終篇“導氣篇”,上麵詳述導氣之法。當下便盤膝而坐,開始修練。迎雪卻守在一旁,以防有飛禽走獸之類的東西攪擾到他。
天絕劍導氣之術,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絕妙法門。若是一般人修練,沒有數十年之功,也難窺其門徑。但石雙城苦練一品劍氣訣,已到第五重後期,將要突破第六重。忽然得到天絕導氣之術,更是突飛猛進。竟然在十個時辰之後,功行圓滿,竟已直窺第七重境界。這也就是三絕之境的入室之境:人絕之境。
所謂天絕之境,厚德載物,大象無形;地絕之境,乾坤混宇,若水至清;人絕之境,劍稱一品,見招即破。
石雙城沒想到自己境遇奇特,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已初窺一品門徑,不禁驚喜交集。至於天絕三劍的最高境界,隻怕還須得十數年苦功,或可到混宇之境,但那個境界,卻太過遙遠,向來無人練成,不免有飄渺虛無之感。
他一聲長笑,站起身來,一伸手,遠在丈外的滅魂劍竟然憑空躍起,直飛到他手中。
迎雪睜開眼來,見石雙城神功已成,也為他歡喜,道:“恭喜你練成天絕三劍。不知道你現在的劍法,到了什麼境地?”
石雙城喃喃地道:“人絕之境,劍稱一品,見招即破。嘿嘿,見招即破,難道世上真有如此厲害的武功?”
迎雪聽了,也是又驚又喜。
石雙城劍術已成,對迎雪微笑道:“咱們回去吧?”
迎雪點了點頭,兩人攜手,又沿著絕壁下的洞口,返回密室。以石雙城此時的劍術,正好找當世高手一試,若是桃李仙娘和謝龍雲尚在洞中,那是最好不過。
石雙城在絕壁前折斷一根樹枝,進洞前便已點燃,當作火把,照亮路徑。卻見腳下都是岩石,曲折回轉,約有數十丈深。石道盡處,便是進入密室的最後屏障。
兩人正要進內,隻聽得一人厲聲喝道:“大膽,誰敢驚擾教主修練?”跟著風聲掠動,人影閃躍,卻有三人從三個方位急躍而出,將兩人圍在當中。幾乎同時,兩件兵器和一股拳風迅急無比直襲而來。
迎雪一聲驚呼,待要拔劍,卻已不及。
石雙城早已出手,以火把當劍,點向正前方。火光閃處,一人大聲慘叫。卻是一個高大頭陀,雙手捂臉,向後急退數步。石雙城和迎雪都識得這人,卻是騰龍教中的雲龍三使之一鐵飛龍,他一身橫練功夫登峰造極,卻偏偏擋不住石雙城手中的一枝火把。臉上正著,登時皮破肉爛。
鐵飛龍大聲怒吼,他還從未吃過這麼大的虧,怪眼圓睜,雙臂一振,向火把抓去。他自忖以他的鐵布衫橫練功夫,刀劍尚且不怕,更何況區區火把?
他手指剛剛觸到火把,還未抓住,忽然隻覺手臂一震,如被重物擊中,一驚之下,卻見那隻火把已穿到自己胸前,在胸口重重一撞。鐵飛龍一口鮮血噴出,龐大的身軀也隨之向後飛跌而出。砰地一聲,重重撞在石壁之上。落到地上,再也不動。
青鬆子見鐵飛龍片刻之間便已落敗,生死不知,不由心中一驚,但手中劍卻並未停滯,黑龍女的七星鞭也從右攻向石雙城,兩人左右夾擊,料想必能將他逼退。
石雙城微微冷笑,手中火把已轉了回來,正掃在青鬆子劍身之上,錚地一聲清響,那柄精鋼所鑄的利劍,竟被一根火把擊為兩截。
青鬆子大駭,驚道:“這……這怎麼可能?”忽覺胸口一痛,卻是火把又順勢擊中自己。登時咽喉一甜,一股鮮血隨之湧出。他圓睜雙眼,實在不明白何以一招未過,便已受傷。此時全身癱軟,委頓於地,再也無力起來。
黑龍女心驚不已,但七星鞭仍是挾著一股寒風,卷向石雙城脖頸。她心道就算拚得自己受傷,也要讓這小子身上掛彩。
梅迎雪喝道:“好不要臉,騰龍教就會背後偷襲!”她正要出手,石雙城卻笑道:“不敢有勞,他們幾個不成器的家夥,還傷不到我。”說話間,早已回手一抓,登時將七星鞭一端抓在手中。
黑龍女大驚,沒想到他竟能在快如電閃的鞭影之中,輕易抓住長鞭,那麼他出手之快,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但也不肯就此棄鞭,當下用力回扯,想要奪回七星鞭。
石雙城鼻中重重哼了一聲,手上加勁,一股大力將七星鞭硬生生扯回轉來。黑龍女啊的一聲驚叫,身子忽然飛起,竟被這股巨力扯得飛向前去。她身不由已,剛一落地,隻覺咽喉上一緊,卻是被石雙城伸手扣住,冷笑道:“你帶我去見你們教主,要是你敢亂動,我就扭斷你的脖子。”
黑龍女受製,一時心灰意冷,歎道:“你殺了我吧。”
石雙城哼了一聲,道:“卻也不忙,快走。”仍是扣住黑龍女脖頸,向前便走。梅迎雪讚道:“石大哥,你的身手當真越來越強,唉,就算是我爹爹隻怕也比不過你了。”
石雙城淡淡一笑,道:“大小姐謬誇,在下實不敢當。”梅迎雪噗哧一笑,柔聲道:“我知道你從來不在乎名利,不過江湖上的人,可不會這麼看。隻要你一出去,不用數日,天下第一高手的名頭,我看就非你莫屬。”
石雙城忽然一陣沉默,然後說道:“其實我……我不適合這個江湖。”梅迎雪一呆,道:“石大哥,你在想什麼?”
石雙城歎道:“我在想,也許……待這裏的事情了結,我會選擇離開。”梅迎雪一怔,喃喃地道:“離開……難道你想離開我們?”說話間,眼中微含淚光。
石雙城搖了搖頭,說道:“此間讓我掛念的,也隻有你……你們。”在他心中,也許公主阿穎才是唯一,但對於迎雪的情意,卻也難以拒絕。最難消失美人恩,而偏生的,他又在這溫柔鄉中,留有幾位紅顏的恩情。
兩人不再說話,默默走著,各自想著心事。不大一會兒,便穿過幾處洞穴,來到山洞中間的秘室。
卻見秘室中燈光通明,而且聽到呼吸之聲,竟然有十餘人之多。石雙城一怔,心道:“洞門不是關閉了麼,怎麼又來這麼多人?是了,定是騰龍教設法破壞洞門,前來接他們教主出去。但見到了秘笈,卻又不肯走了。哼,就算你們看了壁上的經文那又如何,沒有碧血殘貼,也不能練成一品劍氣訣中的高深功夫。”
黑龍女忽然身子一顫,滑如遊魚一般從石雙城手中溜了出來,向秘洞中一連幾個縱跳,竟自逃進洞去。
原來她一直在尋找脫身的機會,見到石雙城一時沉吟,正是良機,當下冒險一試,居然奏效,這也是意外之喜了。
石雙城微微一怔,卻也並不在意。他本就無意傷黑龍女性命,這才有所鬆懈,否則就算她再滑溜幾分,也是難以逃脫。
黑龍女突如其來,躍回秘室之中,倒把裏麵的人嚇了一跳。馮姥姥正自盤膝打坐,修練壁上內功,忽然被人打斷,自是大為不悅,睜開眼瞪著黑龍女,冷冷地道:“你這瘋丫頭,教主正在用功,你竟敢如此喧鬧,是不是想受教規處置?”
黑龍女急忙跪下,說道:“師父,不好了……姓石那小子回來了,而且他一招之間,就把我師兄和鐵飛龍打成重傷,我也被擒住,幾乎回不來了。”
馮姥姥聞言心中一震,她自是知道雲龍三使的武功,在騰龍教中也是排在前二十位之內的,可算是一流好手。卻被姓石的小子一招之下盡數擊敗,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難道數日不見,他的武功竟然又大進了?
馮姥姥正自驚疑不定,忽聽洞外傳來一聲長笑,跟著一男一女緩步走了進來,正是石雙城和梅迎雪。
秘室之中,桃李仙娘當中盤膝而坐,一旁是其兄劍聖謝龍雲,另外一邊,除了馮姥姥之外,又有幾名老者,身上服色與馮姥姥相似,看來在騰龍教中品級不低。都是盤膝而坐,顯然正自修練石壁上的武功。
雖是石雙城與梅迎雪進到秘室,但桃李仙娘諸人卻專心打坐,連眼皮也不曾眨一下。
馮姥姥雙手一拍,冷冷地道:“小子,上次讓你跑了,現下卻還敢跑回來送死?哼,這一次,隻怕你再沒那般好運了。”
石雙城冷笑道:“這裏好像是劍品堂的地方啊,你們鳩占鵲巢,竟毫無慚色,騰龍教厚顏無恥的功夫,果然登峰造極。”
馮姥姥怒道:“哼,小娃娃胡說八道,這裏不過是天造地設的洞宇而已,誰說一定是劍品堂的了?再說了,自古以來,大凡有名的洞天福地,向來是有德者居之。咱們騰龍教中自教主以下暫且在此清修,有何不可,豈容你這後生晚輩信口雌黃?”
梅迎雪柳眉倒豎,喝道:“石大哥,何必跟這老妖婆作口舌之爭,咱們用劍說話,趕走這些邪魔歪道,還我劍品堂聖地的清淨。”手中長劍一頂,寒氣森森,便欲向馮姥姥胸前刺去。
石雙城卻知道迎雪雖然武功大進,但仍不是身為騰龍教護教長老馮姥姥的對手,若是貿然過招,隻怕吃了虧。當下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道:“迎雪,你退下,讓我來。”他往前一站,滅魂劍垂在袖底,一時之間,全身上下,隱隱有一般凜然氣慨,在秘室中緩緩漫延開來。
馮姥姥首當其衝,自是感到了這股有質無形的氣場,不由得暗自心驚,她知道教主練功正在關鍵時刻,不能被人打擾,說什麼也不能驚動到她。當下咳嗽為號,朗聲道:“兩位長老,吾聖教中,有人驚擾教主清修,按律該當如何?”
卻聽她身後傳來兩個沉悶的聲音,一字一字地說道:“我等身為護教長老,若有人驚擾教主清修,自當出手,驅除心魔,維我聖教。”
馮姥姥淡淡一笑,說道:“不錯,兩位長老,請與老身一同,並肩共禦外侮吧。”
那兩個沉悶的聲音同時說道:“自當如此。”忽然又是兩聲怪笑,跟著兩道身影飄動,恍忽間,馮姥姥身旁忽現兩人,一著青衫,一穿灰袍,都是半掩其麵,卻露出一雙陰鷙的眼神。
這兩人稍一逼近,秘室中的氣機便大為不同,隱含著一股凶殘之氣。石雙城心中一凜,知道這兩人顯然是功力極厚的高手,修為隻怕猶在馮姥姥之上。自己雖已練成天絕三劍,但未必十分嫻熟,突然麵對幾個一流高手,仍然感到一股極大的壓力,當下深深吸一口氣,暗運玄功,強行以之相抗。
卻聽馮姥姥森然說道:“這兩位高人,一位姓劉,一位姓韓,都是我騰龍教中的護法長老。我等閑來無事,參詳了一個陣法,喚作‘三花聚頂五氣朝元陣’。三花聚頂者,精氣神謂之‘三陽’也,進火而升華,聚於泥丸宮,是為聚頂;頂者,鼎也。革故鼎新,脫胎換骨之意也;而五氣朝元之要,在於收攝身心,心不外馳,情不逐物。此陣法乃是聚當世三大高手,以精氣神混一而聚於玄關一竅,可達聖明境界,無往而不利,你可要好生小心了。”
石雙城聽她長篇大論,不覺一怔。迎雪卻皺著眉頭,說道:“老妖婆,你嘮嘮叨叨地做什麼,要打就打,那來那麼多廢話?”
馮姥姥陰側側一笑,說道:“老身一片好意,卻被你當做驢肝肺,嘿嘿,也罷,此陣的利害我盡都告訴了石少俠,待會兒動起身來,若是吃了虧,可別怪我言之不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