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曆二百二十三年,是樓青煜在位的第五年。
宋堯王的叛軍在寒古江一帶遭受了起兵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兵敗,從那以後,叛軍便一蹶不振,兵敗連連。
第二年的初春,宋堯王在允城之戰中被亂箭射死,這一場曆時近三年的叛亂終於被平息了。
宋堯王的勢力很快被肅清,朝中與他有過勾結的大臣統統遭到了查處,並嚴懲不貸。
至於楚淮、洛子昂等人,則早在那次行刺失敗以後,就被處以了斬首之刑。
百姓們說起當年在北城門發生的那件事情,無不對那個置生死於度外的民女靳雲薑豎起大拇指,都說是因為她的冒死相阻,皇帝才免於落入叛賊的圈套。
而當時的帝君跪在血泊之中,抱著自己心愛的女子絕望痛哭的一幕,則變成了說書人嘴裏“情之所鍾,生死相許”的傳奇。
綠陰生晝靜,孤花表春餘,琰曆二百二十四年的夏季來得特別早。皇宮之中,還有一處新建的院落,裏麵層樓疊榭,雕欄玉砌,院中盛開的晚妝花更是飽滿而嬌豔。此刻,樓青煜正在這園子裏,懷抱著幾枝剛摘下來的晚妝花。他走進一間房中,仔細地將花枝插入一個白玉的花瓶裏。
他一邊插花一邊道:“我昨天夜裏才得到消息,說李妃在冷宮裏自盡了。唉,我一直都沒有將大皇兄起兵造反的事情遷怒到她身上,可她終究還是過不了這一關。”
花插好了一半,他又道:“我聽宮裏的人偷偷議論,說我出爾反爾,早前命令園匠鏟掉了所有的晚妝花,說看見一朵花就要摘一名園匠的腦袋。可是現在我卻又叫他們重新栽種晚妝花了,他們說我一時一個主意,隻隨著自己的喜怒來——”他將最後一枝花插入瓶中,回身道,“你也這麼說過我吧?”
鎏金的雕花大床上,躺著一個安靜熟睡的女子。
她的麵色紅潤,呼吸均勻,長長的青絲垂在床邊。窗外的陽光照進來,正好撒在她的身上,仿佛為她蓋了一層薄薄的金紗。
他走過去蹲在床邊,偏著頭認真地看著她,“唉,宮裏那些禦廚學來學去,做出來的晚妝花糕怎麼也不好吃。這不公平啊,你做了那麼好吃的晚妝花糕給皇叔吃,我卻沒有,我心裏還嫉妒著呢。”他點了點她的鼻尖,“所以你得給我趕緊醒過來,再做晚妝花糕給我吃,聽見沒有,小宮女?”
宛如熟睡的小宮女雲薑動也不動,纖長的睫羽緊緊地覆著她已經兩年不曾睜開過的眼睛。
兩年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搶救對樓青煜來講一直都曆曆在目,幸運的是,禦醫最終還是把雲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而且,在那之後不久,謝禦醫還研製出了解羅刹毒的藥方,保住了他們兩人的命。
但是,雲薑卻一直都處於昏迷的狀態,謝禦醫說她是因為墜樓傷及頭部,再加上之前屢次試藥,心肺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害,他們雖然盡了人事,卻也要聽天命,雲薑能否蘇醒,要看她的造化,也要看她的意誌。
這兩年來,樓青煜每天都會來陪著雲薑。每次來就坐在她的床邊,跟她說話聊天。有時還會親自為她梳洗,為她活動手腳。他堅信總有一天她一定會蘇醒,後宮之中還有一個懸空的後位,那是為她而保留的。
樓青煜日複一日地守候著雲薑,而宮外也時不時地都有來自全國各地、甚至其它國家的名醫前來,想方設法地醫治雲薑。
這些名醫都是安定王親自走訪,親自挑選的。
樓青煜和樓驛風都在等著雲薑醒來,他們都曾經無數次地滿懷希望,也曾經無數次地黯然失望。
就那樣,時光輾轉再過了一年。
琰曆二百二十五年,盛夏的酈都終日大雨。雨水衝刷著原本就潔淨無塵的殿宇,順著琉璃瓦,落成了水晶珠。
樓青煜原本在禦書房裏批閱奏折,聽見有人進來彙報,說安定王回來了,已經進宮裏來了。他心中大喜,放下奏折問:“他到哪兒了?”元喜道:“皇上,安定王是直接往嵐芳宮那邊去的。”
雲薑的那個園子就在嵐芳宮裏麵。樓青煜知道樓驛風一定是探望雲薑去了,急忙也跟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