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靈犀相通(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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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舟在熹微晨光中橫穿西湖,萬頃風荷碧葉如浪濤起伏,朵朵蓮花則如紅魚穿梭遊弋在碧浪之間。

嫩生生的荷花蓮蓬擦著船身而過,卓晏看見朱聿恒扯了幾枝蓮蓬與花朵,握在手中。

回到樂賞園,桂香閣內,阿南正在梳妝,隔窗看見朱聿恒手中的荷花,揚了揚眉。

朱聿恒悶聲不響,將花與蓮蓬遞給阿南。

“一大早替我摘荷花去了?”阿南笑著抱過,將蓮蓬擱在旁邊,抬手在荷花苞上輕拍。

她用這麼粗暴的手法對待如此嬌嫩的花朵,但這粗暴又確實是有效的,那些緊緊包裹的花朵,在她的拍打下,花瓣在他們麵前次第張開,如同奇跡。

朱聿恒看著她那隻殘暴擊打花朵的手,看著手上那些陳年的傷痕,心想,不知道她是三千階的時候,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子呢?

也像現在這樣,每天懶洋洋的,把利刃深藏在骨子裏嗎?

“阿言你知道嗎?”她抱著已經盛開的花朵,示意他與自己一起去前廳吃飯,朝他笑道,“你是這世上,第一個送我花的人。”

公子也沒送過嗎?朱聿恒心中想著,朝她略一揚唇角,沒有說話。

走在他們身後的卓晏在心裏感歎,殿下明明說對阿南沒興趣的,可現在這模樣,哪像是沒興趣的樣子啊,甚至已經到了寵溺的地步了……

隻是忽然之間,他想起今日殿下對諸葛嘉所說的話,頓時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是一頭好鷹。

養不熟、馴不服、熬不成的一頭鷹,諸葛嘉終於讓它站在了自己的護腕之上。

滴水不漏、身份未明的公子,也被安排了一個馴鷹人。

那麼,打不過、抓不住、騙不到的這樣一個阿南呢?

他膽戰心驚地抬頭看前麵這一對人。

朝陽下的花朵帶著煙霞般的色澤,渲染得抱著花朵的阿南雙眸晶亮,雙唇鮮豔,明燦如此時日光。

而站在她麵前的皇太孫殿下,長身玉立,光華灼灼,他低頭看著她手中的花朵,抑或是在看著她,目光溫柔。

在風月場中混了這麼多年的卓晏,竟一時也不敢斷定,殿下是否真的想要馴一馴阿南這隻鷹。

或者,他真的能夠讓她放棄自己原來的天空,改而站在他的手腕之上?

三人來到堂上,朱聿恒詢問卓晏:“你娘的身體可好些了?”

卓晏搖頭,一臉擔憂:“本來隻是心痛,不知怎麼的,早上開始發熱了,見風就頭痛。就連我在旁邊發出一點聲音,她也受不了,把我趕出來了。我娘之前一直脾氣很好的呀……”

阿南在旁邊剝著蓮蓬,微微皺眉,問:“被貓抓了之後就這樣嗎?”

“是啊,怪怪的……”卓晏憂愁道。

“我去探望探望她。”阿南也不管自己抱著荷花了,轉身就往卓夫人住的正院走去。

卓晏想要攔她,但見朱聿恒也跟她前去,隻能摸不著頭腦地跟在她身後:“可是,我娘現在連我都不想見,要不你還是下次向她問安吧……”

“你家的貓,在園子裏會亂跑嗎?”

卓晏沒想到阿南突然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疑惑道:“這山上到處都是老鼠鳥雀,院牆上又是漏窗,跑出去肯定是有的……”

阿南加快了腳步,走到堂上才發覺自己懷中還抱著那束荷花,見博古架上有個高大的青玉瓶子,便把幾枝荷花往裏麵一插,快步就向旁邊廂房走去。

廂房房門緊閉,門外兩個婆子正忐忑不安地守在外麵。見他們三人過來,忙躬身行禮。

卓晏聽裏麵並無聲音,便問:“我娘睡下了嗎?”

“夫人……夫人嫌我們吵鬧,讓我們都出來了。實則……”桑婆子苦著臉,無奈道,“我們都不敢說話了,也已經盡力放輕腳步,夫人又說我們衣服摩擦有聲音……”

阿南聽到此處,二話不說,抬手就去推門。

眾人沒想到這個客人會直接推門進屋,一時阻攔不及,房門洞開,隻聽到裏麵一聲輕細的驚呼。

黑洞洞的屋內照進一點光,他們看見床幃內一條身影縮在床角,將自己蜷成一團,瑟瑟發抖。

卓晏一見如此情形,忙一個箭步衝進去,急問:“娘,娘您哪裏不舒服嗎?是我啊,晏兒!”

“晏……晏兒……”卓夫人的聲音又低又細,顫抖著伸出一根手指,“把門關上,太刺眼了,眼睛睜不開……”

這氣若遊絲的聲音,讓卓晏十分揪心,抬手將床幃掀起一點,見母親蜷在床上,將臉死死埋在膝上,趕緊衝外麵喊:“叫大夫啊,快叫大夫!”

“不要大夫,太吵了,我要安靜待著……你把門關上,太冷了,太亮了……”卓夫人喃喃道,聲音嘶啞幹澀。

阿南聽她聲音都劈了,便去倒了一杯茶,掀起一點簾帷,遞進去給她:“卓夫人,喝點水潤潤嗓子吧……”

那水還沒遞到她麵前,隻聽得一聲尖叫,卓夫人狀若瘋狂地抬手,打翻了她手中的茶水,驚叫道:“不要!不要!你們給我出去,出去!”

那杯茶水被打翻,全都潑在了阿南的身上,她卻仿佛毫無察覺,隻輕吸了一口冷氣,對卓晏說:“阿晏,你出來下。”

“我……我娘這樣,我……”他本來想拒絕,但見母親已經狂躁地扯過被子蒙住了頭,也隻能驚懼地跟著阿南出了門。

阿南將門帶上,低聲說:“讓你娘先一個人待著吧,你別進去,最好也別讓別人接近,我去找找看她的貓。”

卓晏忙問:“就這樣待著?我娘這情形……不對勁啊!”

“千萬別進去,更不能被她弄傷。”阿南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那隻抓傷了卓夫人的“金被銀床”,被發現卡在花窗的孔洞之中,頭和脖子也不知被什麼野獸咬去了,隻剩下後半拉身子,死得十分恐怖。

阿南死死盯著那黃白相間的軀體,呆了許久。

朱聿恒見她神情如此可怕,低聲問她:“恐水症?”

“恐怕是。”阿南捂著眼睛,深深吸氣,嗓音喑啞,“葛洪《肘後備急方》中說,被狂犬咬傷者,可取犬腦趁熱敷於傷口,或可救命,但現在……這貓已經……”

見她肩膀微顫,方寸大亂,朱聿恒下意識抬起手,輕輕撫了撫她的後背,以示安慰。

他聽到她微顫的聲音,有些虛弱:“我……我不知該怎麼對阿晏說。”

朱聿恒也是沉默,兩人站在廊下,聽著山風送來陣陣鬆濤,如同瀕死之人哀婉的呼喊聲。

恐水症等於絕症,怕是華佗來了也難回春。

許久,阿南才道:“萍娘死了,卞存安死了,如今……卓夫人也是將死之人,這案子,怕是查不下去了。”

朱聿恒沉吟片刻,才低聲道:“婁萬也不見了。我已經吩咐下去,一經發現他的蹤跡立即上報,但至今還沒有消息。”

“他倒是好解釋,或許是蹲在哪個荒郊野嶺賭錢去了。”阿南現在心緒大亂,胡亂道,“說不定是在哪條河溝裏,所以他才拿了一卷濕漉漉的銀票回家!”

朱聿恒比她冷靜許多,問:“連賭坊都進不了、蹲在河溝裏賭錢的人,怎麼會帶著這種存取大額銀錢的票子?更何況,婁萬這樣的賭鬼,贏錢之後真的會將銀票拿回家交給萍娘嗎?”

提到萍娘,阿南更加傷感,她抬手將臉埋在掌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卓夫人這個模樣,肯定已經無法述說任何事情,隻能由他們自己分析疑點。

“現在我們麵前擺著的迷局,是那陣妖風,還有卓夫人和卞存安的關係、卞存安的死和楚家的關係、楚家和三大殿起火的關係……”阿南喃喃說道,“這裏麵,一定有什麼關聯,但是……哪條線能將他們連起來呢?”

“確實,卓壽一家在順天時,卞存安在應天當差;等卞存安隨內宮監前往順天參與營建皇城時,卓壽也被委派到應天,此後難得回京一趟。所以他們從人生軌跡上來說,根本沒有任何交集。”朱聿恒說到這裏,頓了頓,才看著她緩緩道,“但,嚴格說起來,有一次。”

阿南緊盯著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讓人從徐州急調了二十一年前的卷宗過來,剛剛拿到,你一看便知。”

兩人回到桂香閣,朱聿恒回房取了一本檔案出來,翻到一頁,遞給她看:“二十一年前,徐州驛站起火那一夜。當時卞存安剛被淨了身,一批小太監南下送往應天。所以,那年六月初二大火之夜,卓壽、葛稚雅、卞存安,三人都在徐州驛站之中。”

“大火那一夜,卞存安也在?”阿南先是精神一振,但再想想又不覺失望,“就那一夜?”

朱聿恒確定:“就那一夜。”

“這世上,哪有一夜之間的交情足以維係二十多年的?”阿南有點失望,但還是接過來靠在了榻上,蜷縮著翻看了起來,“不過,楚家六極雷之下,幾乎不可能有活口,他們三人,是怎麼活下來的?”

檔案記錄,二十一年前,六月初二午後,卓壽帶著葛稚雅投宿徐州驛站。

其時他隻是順天軍中一個小頭目,因此與葛稚雅及族中一個送嫁的老婆子,被安排在後院東麵兩間相鄰的廂房。而卞存安則與其他一眾小宦官,於當晚入夜後,來到徐州驛站。

卞存安當時十五歲,與其他一些少年一起淨了身,養好傷後,南下送到應天充任宮中奴役。

這群小太監一共三十一人,大都是傷勢剛好的身體狀況,由兩個穩重的老太監帶領,另加奉命押送的四個士兵,一行三十七人,當晚也被安排在了後院。

就在三更時分,驛館忽然走水。

關於這場大火,徐州驛站的檔案與卓壽所說的一樣,四麵八方的雷聲加上地動與天火,根本沒有逃生之路。

在外麵救火的人,隻看到兩個人逃出來,就是卓壽與未婚妻葛稚雅。

直燒到天亮,那場大火才被撲滅。在清點屍首時,眾人在灰燼中一共發現了三十七具屍首,隻有一個小太監抱著水桶在後院的井中半沉半浮,已經神誌不清。

這死裏逃生的太監,就是卞存安。

因為他是被押送南下的太監,屬於宮人,因此養好傷後,當地官員便派了專人護送他前往應天,依舊入宮聽差。

隻是卞存安在火海中受了劇烈驚嚇,又被濃煙熏嗆,不僅損了嗓音,連說話都有點僵硬,直到現在,他的舌頭仿佛依然是木然僵直的。好在他性情孤僻,並不常與人多說話,時日一久,大家也都習以為常,無人在意了。

阿南將檔案合上,若有所思道:“我有個……很古怪的想法……”

朱聿恒一看便知道她在想什麼,搖頭道:“不可能。”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怎麼就不可能了?”

“你在想,卓壽救出來的這個葛稚雅,聲稱自己被毀了容,二十多年來寸步不出,又常年蒙著麵紗,所以是不是有可能,在火場中被換了人,而真正的葛稚雅,已經被燒死了。”

阿南點了點頭,再想想,又歎氣道:“不可能的啊……她的大哥回來了,和卓夫人見麵後,證實這確是他的妹妹。一個人再怎麼偽裝,怎麼可能瞞得過自己親哥哥呢?”

“而且,雖然這個親哥哥與她二十年不見了,但兩人能談起外婆家,甚至談起外婆給她做的蝦醬,手上的傷也和大哥的記憶一樣,就很難偽造了。畢竟是共同的記憶,如果有半分不對,另一個當事人立即會察覺的。”朱聿恒說到此處,又問,“而且,你剛剛給卓夫人端茶,看到她手上的舊傷了嗎?”

“倉促瞥了一眼,和阿晏大舅說的一樣,手腕上陳年的一道舊傷,上麵有貓抓的新傷痕跡。”

“所以目前看來,卓夫人就是葛稚雅,毫無疑問。”

“所以……”阿南抿唇,思索許久,才緩緩道,“楚家是我們,最後的線索了。”

朱聿恒沉吟道:“但你說,他家占據天時地利人和,我們一時不好闖。”

“都到這份上了,就算是龍潭虎穴,也得去闖一闖。不然,誰知道下一個死的人是誰?”阿南拂拂鬢發,咬牙道,“這幾場大火如此詭異,又處處有楚家這種控火世家的痕跡,這個楚元知,我非得去看看他到底有什麼神仙手段!”

卓夫人的病太過淒慘絕望,朱聿恒不願看見卓家父子那絕望的神情,便擇了個老成的侍衛,讓他去委婉告知卓壽,或許夫人所患是恐水症。

“《肘後備急方》中說的是犬類,如今卓夫人是被貓抓傷的,讓卓指揮使盡快延請名醫,或許能幸免吧。”

等吩咐完畢,眼看已是暮色四合。阿南也來不及吃飯了,回去換了件利落點的窄袖薄衫。

卓晏辦事十分妥帖,阿南之前所用的東西,都已經原封不動被送到這裏。她取過妝台中一個圓圓的東西塞入袖中,下樓對朱聿恒道:“借匹馬給我,我要去清河坊。”

明知道她是去找楚元知,但見她這身青蓮紫的夏衫十分輕薄,朱聿恒有些遲疑:“你……就這樣去?”

“不然呢?反正就算我穿上鎖子甲,也抵擋不住雷火。”

確實是這個道理,朱聿恒便吩咐韋杭之備兩匹馬,說:“走吧。”

“你也去嗎?”她斜睨他一眼,“可能會有危險哦。”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道理朱聿恒當然懂。但如今他背著阿南囚禁了她家公子,海客們正在四處尋找阿南的蹤跡,此時讓她脫離自己的視線,肯定不穩妥。

更何況,韋杭之就在左近時刻不離,他不信這世上有什麼人能在韋杭之的保護範圍內傷害到他。

因此他隻瞧了阿南一眼,躍上馬道:“走吧。”

自湧金門往東而行,不久便到清河坊。

這裏是杭州最熱鬧的地方,暮色尚淡,天色未暗,街上各家商鋪已點亮了燈籠。

人群熙熙攘攘,各色小吃擺開在街邊,其中有幾家老店,更是無數男女老少擁在門口,擠得水泄不通。

阿南卻不向楚家而去,指著其中一家店鋪,說道:“喏,我最喜歡吃那家的蔥包檜兒,你先給我買點兒。”

那門麵尋常的店鋪,蔥包檜兒的香氣飄散得滿街都是,難怪門口等著一大群人。

朱聿恒不願去人群聚集處,正向侍衛示意之時,回頭一看阿南,卻發現她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離開,拐進了後方一條巷子中。

朱聿恒當即轉身追了上去。

巷子口是一家裝潢頗為講究的酒樓,轉進旁邊巷子卻是空無一人。阿南感覺何等敏銳,聽到腳步聲,回頭看見他跟上來了,便挑了挑眉,問:“你過來幹什麼?”

朱聿恒沒有開口,後方侍衛已經跑過來,將手中用荷葉包好的蔥包檜兒遞到他們麵前。

阿南一看就笑了,不由分說將荷葉包塞進朱聿恒懷中:“先收好,剛吃完東西我活動不開。”

他皺眉看著她:“為何要支開我?”

“都說了有點危險,我沒時間分心照顧你。”阿南隨意道,“之前我替公子處理事情也是這樣的,說一聲就行,反正我辦妥了就會回來的。”

見她一臉輕鬆無謂的樣子,朱聿恒忍不住開口問:“他就一直任由你替他冒險,不曾與你同行?”

阿南略一挑眉,反問:“既然知道有危險,為何還要兩人同行?”

“至少我,”朱聿恒盯著她,緩緩說道,“不會讓一個女子孤身替我冒險,自己在後方坐收其利。”

“好呀。”阿南聽出他話中有刺,似在抨擊她的公子,卻不怒反笑,斜了他一眼,一抬下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替我幹點髒活吧。”

說著,她帶著他拐進巷子,到了酒樓後方。

這酒樓生意如此之好,後院中料理食材的足有十數人。洗菜葉的,剝菱米的,殺雞宰鴨的,個個忙得不可開交。

門口蹲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就著一桶沸水燙雞毛,一股腥臊之氣彌漫。

朱聿恒遠遠聞到,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屏住呼吸。

見他這模樣,阿南低笑一聲,指著那個正在拔雞毛的少年,附在他耳邊低聲道:“看到沒?去那個男孩身邊,無論用什麼辦法,讓他帶我們去他家。”

朱聿恒沒料到她要做的事情是這個,莫名其妙之下反問:“你待會兒偷偷跟蹤他回家不行嗎?”

“可以倒也可以,但他家的六極雷太可怕,讓他帶咱們進門,總要省事些。”

六極雷。朱聿恒頓時錯愕,看著那個少年問:“他就是……楚元知的兒子?”

“對呀,楚北淮。”阿南笑嘻嘻地一拍他的後背,“去吧,無論你用什麼手段欺負他,隻要能讓他乖乖帶咱們進家門就行!”

朱聿恒抿唇看著那孩子,許久,才道:“我……不會欺負小孩。”

“哧,剛剛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替我分擔嗎?現在連這都不行?”阿南嘲笑著白他一眼,將他腰間的玉佩扯下係在自己身上,“算了,還是讓你的玉佩替我分擔吧。”

“嘩啦”一聲響,巷子內白霧騰起,所有正在忙碌的人都下意識地看向門邊。

燙雞毛的熱水潑了滿地,臭氣彌漫之中,正在拔毛的少年坐倒在汙水之內,驚惶地抬頭看向麵前絆倒了自己木桶的阿南。

假裝無意踢倒這麼一大桶水,阿南也是失去了平衡,她撐在巷道的牆壁之上,手指不顯山不露水地一勾,腰間的玉佩就重重撞在牆上,頓時碎了一地。

少年嚇了一跳,臉上賠著惶恐的笑,連聲對阿南道:“對不起對不起,姑娘您沒燙到吧?我……我給您擦擦……”

他抬手抓住阿南的衣服下擺,用力幫她絞水。

可惜阿南心如鐵石,她指著地上的碎玉,口中緩緩吐出兩個字:“賠錢。”

聽到這兩字,周圍的人麵麵相覷,趕緊放下手中的事,圍攏上來。

那個羊脂玉佩已經碎落在汙水之中,無法收拾,卻依然可以看出瑩潤流轉的光華,顯見價值不菲。

有人脫口而出:“小北,你糟了!”

少年頓時渾身一顫,身子更矮了三分:“對不住,對不住啊姑娘,您、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要不……要不您把衣服鞋子脫下來,我帶回去漿洗烘幹,明日必定幹幹淨淨地送還您!”

阿南是來找麻煩的,聞言淡淡一哂,問:“你的意思,是讓我一個姑娘家,光著身子回去?”

少年頓時漲紅了臉,囁嚅了半天說不出話。

周圍一個年長些的幫工出來打圓場,說道:“姑娘,你看這孩子哪像賠得起這麼貴東西的?他家中實在困難,他爹是個廢人,娘又沒法出門,全家要靠這麼小的孩子在這兒打雜,著實可憐,你就高抬貴手放過他吧!”

旁邊幾人也紛紛附和,要她大發慈悲。

可惜阿南心硬如鐵,輕笑一聲:“你們有誰願意替他賠嗎?沒有的話,就給我閉嘴。”

一看她這女煞星的模樣,眾人紛紛散開,隻剩下少年呆呆地站在原地,麵色慘白。

半炷香的時間後,阿南和朱聿恒站在了楚家那個破舊的院落之前。

阿南煞有介事地打量著那磚牆斑駁的院子,問:“是你家嗎?你不會是為了搪塞我們,隨便指了一個房子吧?”

楚北淮心驚膽戰,抹著眼淚:“天色已晚,我爹娘都身體不好,姑娘您認個門可以嗎?我以後會努力賺錢賠你的,不會逃的……”

“少廢話,你不帶我進去,怎麼證明是你家?我以後過來要債,找不到你人怎麼辦?”阿南囂張道,“放心吧,我就說是你朋友,進去看一眼就走,不會說你欠錢的事情。”

這個老實孩子,被阿南一番連哄帶嚇,含淚抬手拍門,叫道:“爹,爹你睡下了嗎?”

院子裏麵傳來一陣女人壓抑的咳嗽聲,隨即院中響起腳步聲,片刻後,抖抖索索拉門閂的聲音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門內傳來:“回來這麼早,是送吃的嗎?你娘今天隻吃了個你昨天從酒樓帶回的饅頭,咳都咳不動了……”

楚父果然如酒樓裏那些幫工說的一樣,是個廢人,說了許久的話,那手按在門閂上,不停傳來木頭相碰的聲音,半晌才抖抖索索拉開門閂,打開了門。

黑暗中,他一眼看見門口還有其他人在,頓時露出了尷尬的笑,問兒子:“怎麼有朋友來訪,也不事先說一下?來,請進屋坐,我給客人燒水沏茶去。”

阿南親熱地笑道:“叔,不必麻煩了,都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