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米斯馬馬虎虎聽著——這些話過去全聽過了。沙——沙——沙!刷子仍舊梳著。
“就是這些——!”愛米麗說。
“這些!”詹姆士叫出來。“這些都不是正文。我的話還在下麵。”
這時他的眼睛重又可憐相地緊緊望著索米斯。
“是你,孩子,”他突然說:“你應當想法子離婚。”
這句話不從別人嘴裏,偏偏從自己父親嘴裏說出來,使索米斯幾乎忍不住要哭出來。他的眼睛趕快重新盯著鈕鉤望,詹姆士就象是抱歉似的,連忙又說下去。
“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情形——有人說出國了。你三叔斯悅辛從前總是誇她——真是個可笑的家夥。(他總歡喜提到自己的孿生兄弟——人家總是稱呼他們“胖子和瘦子”。)她不會一個人過的,我敢說。”詹姆士總結了這句美色對人性的影響之後,就不再做聲,兩隻眼睛象小鳥一樣疑惑地留神著兒子。索米斯也不做聲。沙——沙——沙!刷子仍舊梳著。
“好了,詹姆士!索米斯完全懂得。這是他的事情。”
“哈!”詹姆士說,下麵的話完全是從心裏說出來的:“可是我那麼多的錢,還有他的錢——這些錢歸誰呢?而且他死了之後,連福爾賽的姓氏也絕了。”
索米斯把鈕鉤放回到梳妝台上,台麵上鋪有一條淡紅色的繡絲台布。
“姓氏?”愛米麗說,“還有那麼多的福爾賽呢。”
“好象這有什麼用似的,”詹姆士喃喃說。“我不久就要死了,除非他再結婚,下麵就沒有人了。”
“你說的很對,”索米斯靜靜地說;“我正在想法子離婚呢。”
詹姆士的眼睛幾乎從腦袋裏跳出來。
“什麼?”他叫道,“原來這樣!什麼事都不告訴我。”
“哪個想到你會管到這些事情?”愛米麗說,“親愛的孩子,這的確叫人意想不到。隔這麼多年了。”
“丟人是要丟的,”詹姆士說,然後又自言自語,“可是我也沒有辦法。不要梳得這樣重。幾時開庭?”
“歇夏之前,對方不打算辯護。”
詹姆士嘴唇動著,在暗自盤算。“孩子我是見不到了,”他說。
愛米麗停下刷子。“當然會見到,詹姆士。索米斯會很快就結婚的。”
長久的沉默,後來是詹姆士伸出胳臂來。
“來,把花露水拿來,”他把花露水放在鼻子上聞聞,額頭向著兒子。索米斯彎下腰在他頭發下麵吻一下。詹姆士臉上來了一陣顫抖,人鬆了下來,就好象心裏焦急的輪子忽然慢下來似的。
“我要睡了,”他說;“報紙上登出來時我也不想看。那些人都是瘋子;可是我也管不了他們,人太老了。”
索米斯帶著莫名的感動,向門口走去;聽見父親的聲音說:
“我倦了。在床上做祈禱吧。”
他母親回答說:
“好的,詹姆士;床上做要舒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