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他的神情過於緊繃,幼崽伸出小手想要抓住他。
岑尋枝還處在此前的戒備狀態,下意識向後退。
然而原本應當在草坪裏的他卻突然一腳踩空,滑向深淵——
*
無盡的,無
盡的雨水再度喚醒了少年。
岑尋枝再次睜開眼,柔軟的藍天白雲不見了,帶著芳香的山野和花草也不見了。
目之所見皆是漆黑,夾雜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他聽見仿佛從古代傳說中傳來的吼聲,奮力轉過頭,看見海怪仍然在抽動著不計其數的觸手。
原本平坦的公路已經被它砸成了許多瓣,桑克斯正從地底撬起石板作為自己的武器——
不,它的目標並不是道路。
而是從地殼噴湧而出的滾燙岩漿!
桑克斯沐浴在沸點高達數千度的岩漿中,卻自如仿佛在泡溫泉。
岩漿順著它掀開的縫隙噴湧而出,剩餘的幸存玩家努力爬向更高處,卻還是有許多人瞬間被吞沒。
那毀天滅地的力量著實震撼了所有人。
然而奇怪的是,岑尋枝不僅仍然被桑克斯的力量控製著停在空中,海怪本人似無法對他造成傷害。
不僅沒辦法傷害他,看起來……好像在與什麼對抗。
這很不尋常,鑒於S級怪物在自己的副本中就是隨心所欲的神,除非已經被攻擊了致命弱點,否則絕不會如此輕易屈從於其他力量。
恐怕海神自己橫行霸道副本這麼多年,也沒遇上過什麼敵手。
它既憤怒,又茫然。
桑克斯是純力量型的怪,換句話說,沒什麼腦子。
它無法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沒辦法動用邏輯來破局。
唯有無能狂怒,誓要把地底掀翻了來攻擊這個明明已經在自己掌控之下的人類。
岑尋枝同樣一時想不出會是怎樣的可能性。
那該是怎樣超然的力量,才能與一個連主係統都拿它沒辦法的S級抗衡?
“小mama!”
又是那熟悉的,細弱的呼喚聲。
少年艱難地調整自己脖頸能夠轉動的最大角度,向下看去。
暴雨狂瀾中,如同地獄之景的岩漿噴發中,龜裂的大地上所有人都在尖叫著、哭喊著逃亡。
除了一隻小幼崽。
他安然地盤腿坐在那兒L,完全不受周遭駭人環境的影響。
雙手托腮,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那樣,充滿期待也充滿信任地看向岑尋枝。
少年想告訴他快逃,快跑。
告訴他不用管自己,活下來才最重要
然而他連使用聲帶的權力都被接管了。
擔心之餘,他不禁想,為什麼小於這樣淡定?
這根本不是一個三歲孩子該有的反應。
甚至已經超過了一個人類能擁有的,求生的本能。
不僅是他,桑克斯也注意到了這個宛若bug的存在。
它大力拍動著最有力的、那條用來搬動巴士的觸手,朝著小於的方向快速伸出——
岑尋枝瞳孔發顫。
海神觸手的力量無異於泰山壓頂。別說三歲的孩子,哪怕是他隊伍
中最強壯、防禦值生命力全都拉滿的隊員,也不見得能正麵承受這一下。
然而,那觸手在碰觸到幼崽之前,生生被逼停。
就像此前岑尋枝無法突破桑克斯的自我防禦、刺向它後腦的心髒一樣,現在的巨獸,同樣完全無法靠近小於。
剛撿到這孩子時,團隊給他做了檢查。
怎麼看都是個普通的人類幼崽,連麵板上的各項數值也是很符合人類幼崽的柔弱,或者說不堪一擊的脆弱。
係統麵板是不會騙人的。所有人都沒多想,隻把他當成普通的小孩子。
這個“普通”的小孩,能夠將混亂之中的岑尋枝暫時拉進另一個完全獨立於主係統空間的地方;
能夠察覺到岑尋枝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傷痛;
能輕鬆地擋住一個S級怪物的攻擊。
甚至,很明顯,現在已經反向壓製回去了。
如果說之前的海神隻是被激怒而忿忿不平,如今,它真切地顯出痛苦。
原本觸手在胡亂揮舞,可現在,已經到了抽搐的地步。
桑克斯自身尚難報,對岑尋枝的精神控製自然大幅減弱。
少年掙紮著擺脫那看不見的網,雙手發抖從背包中找出另一件,也是最後一件便攜降落傘,隨時準備迎接又一次墜落。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今日從頭到尾都沒有被怪物反向誘發出精神力——而休斯配的抑製類藥物,早就該失效,甚至反噬了。
他瞥向地麵上那個仍然鎮定如坐在花叢中的小家夥。
難道,全程都是幼崽在為自己保駕護航嗎?
少年再度想起那個奇妙的、溫和到不合時宜的星球,想起有著真正兔耳朵的小小孩。
小於問,小mama,很疼?
疼。
……為什麼疼?
是那個時候,他已經深陷入精神力狂暴化的漩渦了嗎?
如果是那樣,誰將他從深淵帶回?
——是小於做到的嗎?
驟然來襲的失重感打算了岑尋枝的思緒,桑克斯已經徹底無暇顧及他,完全解除了精神力控製。
少年已然提前準備好下降的姿勢,此刻如同一隻鳥兒L輕盈地俯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