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是個大晴天。

正八點的時候,一輛的士停在東門步行街附近的十字路口,車上下來四名身穿同樣白色T恤和人字拖鞋的年輕人。幾人對望一眼,然後分別朝著四個方向各自走去。

單子凱選擇的是人最多的東邊街道,人多機會才多。他腿長個高身體卻不單薄,憑著那張花樣美男的臉,全套三十塊錢的便宜貨穿在身上也有型有款。雖說這樣的打扮也吸引了不少回頭率,但習慣了華衣美服的他還是邊走邊琢磨,先得把身上這套廉價衣服給換了,再去弄個手機,手裏空空的,總感覺少了點什麼。忽然,他眼前一亮,路邊的公車站旁有人扔了份報紙。

報紙雖小,用處卻大得很,摸個錢包手機什麼的可以遮擋視線,挑走架在上衣口袋的鋼筆和墨鏡也是趁手的工具,且便於攜帶不引人懷疑。單子凱趕緊過去撿了起來,還真是巧,報紙裏夾著一張一塊錢的人民幣,八成是買報找的零錢,這下連擠公車的錢也有了。

這是繁華地段,來往的公車很多,不過單子凱足足等了十分鍾才上車。雖然車多,但也不能沒選擇,單子凱挑的就是一輛乘客多,特別是白領比較多的。一塊錢隻夠坐兩站,但這已經夠了。他再下車時,口袋裏已經揣了兩個錢包、一隻手機還有一副水貨雷朋墨鏡。

墨鏡雖然是水貨,但戴在真正的帥哥臉上完全不影響效果。單子凱手藝沒得說,“輕快穩準”四字訣每一條都能打滿分,剛才那輛公車上至少有五個同行虎視眈眈,愣是沒人看出他出了手。這還是多虧了師父老韓平時的高標準嚴要求,為了訓練徒弟們的基本功,老韓甚至專門設計了一個通體帶電的模特。

錢包裏有兩百多塊錢,兩張銀行卡和一張公交卡。銀行卡暫時派不上用場,公交卡倒是可以先收著,至於錢嘛,先吃點東西再說。

單子凱去了一家食客眾多的茶餐廳,還沒進門就聞到了生滾牛肉粥的香氣,不由得食指大動。他也不看價錢點了一大堆東西,一邊吃著手裏也不閑著。剛才落座時他就特意選擇了背後有人的座位,藉著手裏報紙的遮掩,一邊換著姿勢等上菜一邊把背後那位男士掛在椅子上的西裝口袋摸了個遍,又收獲了一個豐滿的錢包。

該買單了,單子凱從身後那位吃得奮不顧身的男士身旁把他的皮包輕輕地拖到了自己的椅子上。那是個看起來很不錯的包,黑色真皮,閃亮的愛馬仕標誌。不管是真貨還是A貨,單子凱都沒有興趣,他隻是借這隻包打打掩護。他掏出手機假裝接電話,聲音還挺大:“喂,小麗啊,你到哪裏了?你說什麼……聽不清,我去外麵接你吧。”他邊說邊站起身,朝門外走去,一名服務員看見了,趕緊上前攔住:“先生,您還沒買單。”

“我去接個人馬上就回來,另外還要一打蛋撻一個雙皮奶一個西米露打包,待會兒一起買單。喏,就是那桌,我的包還在椅子上,麻煩幫我照看下。”單子凱衝自己剛坐的地方指了指。

服務員一看,椅子上的確有個不錯的皮包,也就沒有多想。他這一出門當然不會再回來了。對一個稱職的老千來說,吃好霸王餐是必須的技術,這隻是入門級的,更高級的是吃完了還得讓對方付給自己錢。

吃飽喝足,單子凱又去了趟商場,再出來時已經穿上了筆挺的西裝。大熱的天穿一身西裝,走在路上有點奇怪,不過當他來到一家大酒店,在大堂裏轉了一圈再出來時,就一點也不怪了。

他的穿著已很像酒店的職員,那種黑色的西裝幾乎每家酒店的大堂經理都穿。胸前別著的正是大堂經理的銅質胸針,剛從人家身上摘下來的,如假包換。他沒留在大堂裏,而是端正地站在酒店門前樓梯下停車的地方。

一輛黑色的奔馳車停在了路邊,單子凱亮出燦爛的微笑迎上前去打開車門,道上一聲歡迎光臨,自然而然地接過對方的外套和行李包。

“新來的?蠻帥嘛,今晚跟你們彭總說說,陪我唱歌。”下車的中年美婦不知是哪路高人,聽口氣跟酒店高層很熟。

“還請您多多關照。”單子凱當然不能露餡,趕緊順著她的意思應承著,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後備箱裏還有個箱子,一起送到總統套房。”美婦人很滿意,說完還伸手在單子凱的屁股上掐了一把,連讚不錯,這才扭著腰肢頭也不回地進了大堂。

被調戲的感覺就像吞了隻蒼蠅,不過單子凱沒空計較,趕緊拎著東西消失才是正經。拐過一個街口,他攔了輛的士,上車後才不緊不慢地打開美婦人的包和箱子。全是些大牌的正品衣服,可惜沒有名表和首飾,隻能送去寄賣行便宜處理。

十幾件衣服連同兩個LV的包,轉手後隻換來了不到五位數的錢,二手貨就是這樣,三錢不值兩文。同樣的招數換了兩家酒店又重複兩次,均有小成。大半個上午轉眼過去,單子凱打了個電話給司徒穎和梁融,打聽戰果如何。

半個小時後,單子凱、梁融、司徒穎在一家咖啡館裏見了麵。

梁融最先到,和早上那套廉價的打扮不同,他穿著格子襯衣牛仔褲和休閑皮鞋,還背著個筆記本電腦包,儼然一副IT人的模樣。單子凱坐下時他正忙著用一部新款的掌上電腦發送信息,連頭也沒抬。

“弄什麼呢?”單子凱湊過去,馬上就笑了,“都什麼年頭了,還會有人相信短信騙人的把戲?”

“把戲是老,隻要台詞夠新就行。瞎貓還能撞上死耗子呢,碰上一兩個傻帽就不白忙。”

“我看看,你都什麼新台詞。”單子凱一把奪過梁融的掌上電腦,翻看著:

錢還沒彙吧,那張銀行卡磁條消磁了,請把款彙到這個農業銀行卡上……

我等你……

一別三年,還是忘不了你,本想打電話給你,那些話又不好意思說,你可以撥打1259079××××聽我的留言。

爸媽,我東西被人偷,速彙500元到朋友卡上,我要急用,農行卡62284806308071××××,不用打電話,手機欠費了。

您好,您的兒子出車禍了,現在在我們醫院搶救,請速彙兩萬塊手術費,賬號是……

我在北京出差,換了號碼。剛才打你的電話不通啊,找你有急事,快回電話。

小美已幫你加入定位遊戲,現在她正在探測你的位置,回複DY到1259079××××拒絕她,DZ到1259079××××接受她,DW到1259079××××隱藏你的位置。

恭喜您獲得限時100元話費贈送機會,回複1馬上進行兌獎……。

信息的內容大多是中獎、兌換話費,還有就是編個理由讓人彙款,都是老套的路子,但萬一有人收到信息時正好在彙錢,沒準還真會中招。

“為什麼有些短信裏麵有賬號,有些沒賬號呢?”單子凱看了好幾遍也不明白。

“我用境外服務器注冊了一個收費號碼,有人回複短信或者回撥電話也都會自動扣費,就算不留賬號,也會自動轉賬到我的戶頭。”梁融從單子凱手裏拿過掌上電腦,把最後一條沒完成的短信寫完,反正他是用別人的手機群發短信,成本為零。

弄完手裏的,梁融又變魔術般從包裏掏出十多個手機,一個個地群發這些短信。

“你一上午就忙著弄手機了?”單子凱皺起了眉頭,二手手機在深圳街頭的價錢可不高。

“你看看包裏。”梁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單子凱扒開包一看,裏麵大大小小厚厚薄薄的還有一堆錢包,隨手翻出兩個,裏麵都是港幣人民幣和美金。單子凱目測了一下,梁融的收入跟自己的應該差不了多少。

“好久沒出手了,生了點。”梁融漫不經心地甩甩手轉轉脖子,終於發完了所有的短信。

“叫吃的沒?我餓死了。”司徒穎風風火火地走過來,她身上居然穿著空姐的製服,緊身小馬甲勾勒出曼妙的腰身,超短的一步裙露出兩條白皙的長腿,好身材惹得眾多男客側目女客們嫉妒。

“真有你的,一上午的工夫你就混到航空公司去了。”單子凱見怪不怪,這種事發生在別人身上不太可能,但發生在司徒穎身上卻是完全可能,因為她本人的存在就是個奇跡。

“這衣服的做工不像是仿的,你從哪弄到的?”梁融曾經學過服裝設計,對衣服特別敏感。

“說來話長,賣了一上午的票我都累死了。”司徒穎一坐下馬上招來服務員先叫了點喝的。

兩杯冰鎮果汁下肚,司徒穎緩過勁來,這才細細說起她這忙碌的一上午。

她先是去弄了套像樣的衣服換上,然後去了火車站。雖然是早上,但也有不少路人和遊客,她摸到兩個錢包後找了家小打字社,花幾十塊錢印了厚厚一疊優惠券。優惠券上寫著:一百塊玩轉世界之窗歡樂穀和錦繡中華。

當然是假的,一百塊還不夠買一張門票的,怎麼可能玩遍三個地方。但司徒穎在優惠券上加了一行小字:本券為團體特惠價,僅供內部流通。司徒穎又訂做了個旅行社的胸牌,一開口吆喝馬上招來很多生意。隻用了半個小時,那疊厚厚的假優惠券就賣了個精光,順便還弄了十來個錢包和四五個手機傍身。

司徒穎是個聰明女人,不會一個把戲玩上一天。接下來她去買了個漂亮的包裝盒,在路邊撿了個啤酒瓶打碎了扔進盒子裏。一邊在地王大廈裏轉悠,一邊假裝打電話,然後用眼角的餘光瞅準身邊有人經過的時候,就裝作撞上對方,手裏的東西落地,稀裏嘩啦的碎玻璃聲音就傳了出來。

她撞的人都是男性,而且都是三十來歲,看起來有錢也有教養的那種。被撞的人肯定會有些吃驚,接下來她就開始演戲——哭,怎麼傷心怎麼哭,邊哭還邊責怪自己不小心,手裏的東西是給客戶送的貨,價值兩千塊的水晶花瓶,一個月的工資就這麼沒了,也許老板還會開除她……司徒不僅人漂亮,演技也是一流,梨花帶雨惹人憐惜,男人們心一軟,就掏出錢包了:“小妹妹不要急,我也沒當心,這點錢你拿著,希望能幫到你,有什麼需要還可以打我電話,這裏是我的名片……”

地王大廈裏的男人大多不會很吝嗇,這種苦情戲也隻要演上三四場就有了四位數的收入。這讓司徒大呼過癮,她從小就把騙人當樂趣,騙的人越多越是開心。不過玩了幾把她就又厭了,正巧在女裝部看到一位空姐在買衣服,心想還從沒穿過空姐製服,不知道效果怎麼樣,就耍了點小手段,拿走了試衣間裏的製服。

穿著漂亮的製服,司徒發現自己的回頭率更高了,心想不能白白浪費這個機會,於是靈機一動,又一個賺錢的點子來了。她在一家路邊製作名片的店裏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廣告牌,上麵寫著:隻需一百元,優惠一千公裏。這一次,她別出心裁地為航空公司做了個促銷計劃,手裏捏著一疊厚厚的自製優惠券就張羅起生意了。她本來就漂亮,再加上一套空姐製服,更沒人懷疑。

“喏,就是這些了,我賺了差不多三萬塊,你們怎麼樣?”司徒亮出手裏厚厚的一疊錢,單子凱和梁融對視一眼,心裏透涼,自己的成績就不說了,太沒麵子。

吃了些東西,大家聊了會兒,話題就落到了陸鍾身上,這小子在做什麼?

單子凱跟梁融都忙了一個上午,誰也沒空打電話給陸鍾,司徒穎卻曾看見他在喜來登大酒店裏悠閑地喝咖啡看報紙。

“他什麼都沒做?”梁融很好奇。

“我才不信,這小子鬼得很。”雖說單子凱跟陸鍾同歲,卻很不客氣地叫他小子。自從陸鍾跟了老韓後,老韓對他的態度讓人不能不嫉妒。

“他肯定做了些什麼,要不就在計劃些什麼。”司徒穎見到陸鍾時,他那身行頭就已經超過了她手上這疊錢的數目,但她不會透露更多,免得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唉,說不定這次他會贏呢,這小子做事太讓人猜不透。”單子凱不甘心地伸了個懶腰,準備活動活動筋骨,下午繼續奮鬥。

“我說,咱們能不能合作?”司徒穎眼珠一轉,看著在座的二位,“咱們三個聯手肯定能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