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包打開,裏麵一疊疊整齊的港幣,看得許老師推了推眼鏡。

“小夥子,難得你們這麼有心。好吧,我租給你。”許老師伸出手,跟大頭蝦用力地握了一握,最後爽快地掏出了筆,在那份根本就是大頭蝦在路邊打印店搞出來的合同給簽了。

“謝謝,謝謝您。”大頭蝦激動地收起那個紫檀木盒,心花怒放。

“小夥子,是我要謝謝你啊。請好好辦雜誌,把我們中國的傳統文化發揚光大。”許老師任重道遠地握握大頭蝦的手。

大頭蝦拿到寶貝,腳底抹油趕快溜,連衣服也沒換,出了酒店就直奔碼頭,一邊走一邊打電話給那個有錢的女人。

“老板娘,對不起,我們本來是昨天要給你送那三枚古幣過去,但是我兩個同事臨時出了車禍,剛送去醫院。現在我給你把東西送過來可以嗎?”大頭蝦為了找借口,毫不顧忌地把肥強和靚仔宏全都詛咒了一遍,得到對方的肯定答複後,他沒忘記提醒那八十萬的現金。

“你要現金還是要卡?”女人倒是很爽快。

“我……我要卡,要當麵查賬後交易。”大頭蝦心道那八十萬帶回澳門的話路上可能不太方便,如果自己小心些,把卡捏在手心總不至於被人搶走。

如果僅僅是憑著一個怎樣贏骰子的秘密,肯定還不足以誘惑一位駐守監獄多年的老醫生,但如果這位老醫生被人家輕輕拍了拍肩膀,就渾身酸痛連綿不絕,吃什麼藥都不管用的話,那肯定會考慮幫陸鍾那個忙。這個忙就是把他帶出去,隻需要半天時間,晚上再把他帶回監獄,神不知鬼不覺。

為了幫助陸鍾出逃,老醫生按照吩咐在自己的汽車底盤上鑽了幾個小洞,用螺絲固定四根鋼絲,讓陸鍾可以整個人平趴在汽車底盤下麵,隻等車開出監獄的監控範圍,就可以停車了,陸鍾可以大大方方地坐在後座上,脫下囚服,換上老醫生為他準備好的衣服。

今天的戲份裏,有陸鍾的角色——新到任的警督謝龍華。他還在監獄裏的時候,就被梁融P上了報紙,製作兩三份報紙,連續幾天投放在肥強和兆威哥看得到的地方,再在賭場附近貼幾張勸人戒毒的小廣告,上麵同樣印上陸鍾的頭像。如此一來,就能先入為主地增加肥強和兆威哥的印象,而最後,誰都不會想到一個冒充警督的家夥居然是在押的犯人。換言之,就算日後被人發現,也絕對查不到這個冒充的人究竟是誰。

“你確定這麼搞不會出事?”老賭鬼醫生還是有些擔心。

“放心,我真的是去跟女朋友開房,晚點我打電話給你,準時來接我,保證幫你解除所有痛苦。”陸鍾一邊說,一邊忙著扣西服的扣子:“不信的話你可以跟我去。”

“算了,我信你。”老賭鬼醫生歎了口氣,他知道陸鍾這樣的人,自己是搞不定的。

半個小時後,衣冠楚楚的新任警督謝天華,在一位紅色短發美女的陪伴下,來到了怡鳳閣旁的小賭場。賭場門口,肥強正眉飛色舞地跟人吹牛:“我昨天去泰國拜過四麵佛了,這回一定能轉運。”

“請問,現在做生意嗎?”紅發女郎妖嬈地往那裏一站,半條街都因為成為她的背景而變美了。

“你是……”小馬仔盯著來人看了一眼,覺得好生眼熟,很快就想到了最近在報紙上頻頻出現的警督,馬上換上笑臉:“做,我們做生意,請進,請進。”

紅發女郎扭著腰肢挽著警督的手臂,搖曳生姿地走進了賭場,經過兩次打擊,生意已經一落千丈,賭徒們都能猜到這裏有名堂,大家都不來了。老板兆威哥正在發愁,一接到馬仔的報告,馬上提起精神換上笑臉出去迎接:“貴客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趕快倒最好的茶來。不知道您想玩點什麼?”

“今天我生日,就玩我最喜歡的吧,二十一點。”警督倒很不避嫌,大大方方地往桌前一座,環顧四周有些失望:“怎麼,你們這裏都沒客人的嗎?”

“不礙事,不礙事,我陪您玩。”兆威哥殷勤地陪著坐下。

“那人也太少了,沒意思。”警督撇撇嘴,不太樂意。

“肥強,快過來。”兆威哥趕緊打招呼,暗中使眼色,讓他放水讓長官多贏。

幾把牌玩下來,因為肥強暗中幫忙,警督幾乎把把牌都贏了。不過越贏警督越不開心,他把麵前的籌碼一推,對兆威哥說,“每次都是你的夥計洗牌,是你們故意讓我贏的,沒什麼意思。今天,你們也看看我的夥計洗牌吧。”

警督對紅發女郎點點頭,她就主動換到了荷官的位置上。開了一副新牌,把牌麵給大家看了一眼,然後把牌收齊,先是切牌,足足切了十多下。然後把牌分成兩半,一左一右對半洗。這樣也洗完,最後還要再切幾次。

“請問,你們覺得牌洗得夠幹淨了嗎?”紅發女郎問大家。

“當然,你手法很好。”兆威哥不明就裏地點點頭。

“請看。”那些牌在紅發女郎的手裏再次被均勻地抹開,變成一長排,牌麵朝上,大家全都傻了眼,這些牌的順序還跟剛才的那副新牌一模一樣。

“姑娘好功夫!”連肥強也忍不住鼓掌,有了這功夫,隻要記好所有牌的順序,不論怎麼發牌,誰手裏有什麼牌都能猜到。

“兆威哥,我雖然是新來的,不過今天卻想厚著臉皮跟你討個麵子。”警督很和善地笑,跟報紙上的笑容一模一樣。

“您盡管吩咐。”兆威哥心裏知道來者不善。

“我有個大伯,在荷蘭住了很多年,現在老了,想回澳門養老。他看中了你這個地方,想跟你買。那個胖子和台灣佬,都是他的人,就連這位小姐也是她的幹女兒,有他們幾位幫忙,我想這家賭場會比現在發展得更好。不知你意下如何呢。”警督說得慢條斯理,似乎是商量的口吻。

“您的意思是,要買下我這裏?”

“沒錯,你開個價吧。”

“老板,不能賣啊,你賣了兄弟們怎麼辦。”關鍵時刻肥強出來扮好人。

“就算我不賣,生意也會被你們搞得做不下去,好吧,我賣。”兆威哥咬咬牙,報出一個數字:“一億。我這裏雖然小,但生意一直不錯,如果有你警督大人關照的話,將來生意會更好。”

“一千萬。”警督報出的價格隻有十分之一。

“什麼?”兆威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千萬,我讓大伯接手這個破爛攤子,嫌錢少的話,等著高手們輪流過來贏錢,贏夠一億再給你,也可以。”警督抬起頭,用俯視地角度輕蔑地掃一眼賭場內部。

“這也太少了,我當初接手的時候可是……”兆威哥想再還還價。

“就一千萬,答應的話我讓大伯馬上過來給你支票,你放心,這班兄弟我大伯會繼續照應,我也會照應。”警督柔中帶剛的態度讓兆威哥難以應付。

“這不是選擇題。”紅發女郎見兆威哥遲遲沒有答複,提醒道。

的確,這不是選擇題,擺在兆威哥麵前的隻有一條路:妥協。他最終接受了這個價格,警督走後,一位風度翩翩的白頭翁送來一張一千萬的支票,曾經被他經營了數年的賭場,就在一天之內易主了。

“唉,其實我早該想到,他們並不隻是來贏錢那麼簡單。”兆威哥依依不舍地看著賭場,舍不得走。

“人家後台硬啊,沒辦法大哥。你還是拿著錢去度個假吧,這些天都沒睡好,人都瘦了。”肥強心裏早就樂開了花,麵子上還得裝出苦相來安慰老板。

兆威哥離開後,肥強就叫來鳳姐開了瓶香檳,當晚白頭翁就跟肥強簽下了一份協議,由鳳姐提供她的怡鳳閣物業作為擔保,肥強擔任總經理,負責賭場大小事宜,包括錢款。

一個半鍾頭後,大頭蝦到了香港,碼頭上,那個女人已經在等他了。大頭蝦仰望著那位美豔買主,走上前去怯怯地報上了自己的名號。

“先驗貨,跟我走。”女人一身貴婦派頭,看也不看大頭蝦一眼,扭頭就把他領上了一輛半新不舊的奔馳車。

一路上女人什麼話也沒說,司機一看就是職業保鏢,萬一對方把自己給哢嚓了,再把東西搶走,或者不哢嚓就迷暈了把東西拿走,那他根本連反擊能力都沒有。大頭蝦很有些緊張,這才明白為什麼靚仔宏一定要找個人做搭檔,兩個人來做這單買賣。但是既然上了賊車,也就由不得自己了,他隻好提心吊膽地把東西死死抱在懷裏,一隻手悄悄抓住手機,萬一不對就馬上打電話給肥強。

好在女人並不是那種人,雖然她透過後視鏡不住地打量著大頭蝦,目光還頗有些挑剔,但最終什麼也沒發生。車最後在一條老街旁停下,大頭蝦仔細一看,是缽蘭街,肥強曾帶他來這裏找過女人,地方不算生。

女人先下了車,大頭蝦也跟在他後麵,心道這女人八成是來找專家驗貨的,乖乖地跟在女人身後上了一棟老樓。說來也怪,大頭蝦留意到樓下有那種很誇張的成人廣告,這棟樓上應該全是做皮肉生意的,難道專家住在這裏?

女人在三樓停下了腳步,讓大頭蝦在門口等一下,她進去找個人。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緊身背心的壯實男人出來了,男人梳著辮子,目露凶光,一看就是道上混的。大頭蝦更訝異了,難道他就是專家?這跟許老師比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壯男摸了摸大頭蝦的臉,又在他胳膊和大腿上捏了幾把,滿意地點點頭,“瘦是瘦,皮膚還不錯。”

“畢竟年紀輕嘛。”那女人也跟著笑道,一隻手竟然很不老實地環著壯男的腰,嗲嗲地說著:“一會兒帶他去做個檢查,隻要沒病今晚就可以開工。”

“喂,你們說什麼。不是來驗貨的嗎?”大頭蝦完全糊塗了,他們根本不是要驗古幣。

“是驗貨啊,你不就是貨嗎?”女人臉色一黑,厲聲道。

“有沒有搞錯,你們不是要……”古幣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大頭蝦就意識到不能說,萬一被這幾個家夥知道自己手上有價值幾十萬的真寶貝,情況會更糟。

“小子,你耍我啊,是你自己打電話找上門來的,你應該知道我們的規矩。”壯男爆眼一瞪,凶得死人。

“可是,不是說好你們要的是古幣嗎?八十萬的古幣啊。”

“丟,那不是約好的暗號嗎?”

“對不起,我想我找錯人了,對不起。”話都沒說完,大頭蝦就摸索著樓梯想往樓下跑。可是他跑不出去了,那個女人的司機正好守在下麵。女人大喊一聲:抓住他,司機就像抓小雞仔一樣把大頭蝦給拎了起來。

“對不起,大哥大姐,這是誤會,是有人在搞我,求求你讓我走吧,我在澳門跟肥強混的,都是道上的,還請大哥大姐給我大哥一點麵子。”

“丟,耍我啊,明明就是肥強打電話來說你要出來賣,自己又不好意思出麵談價錢,我都把五萬塊的中介費打給他了。今晚的客人都幫你約好了,現在你才說不做,不可能的。”

“五萬塊是嗎?大姐,我還給你,我現在就去借五萬塊來還給你。”

“丟你老母,就憑你也想玩我們?呸!”壯男對著大頭蝦的臉上狠狠地吐了口痰,然後飛起一腳把他踢翻。這男人下手可比靚仔宏狠多了,他腳上還穿著短靴,大頭蝦覺得自己的肋骨恐怕都要斷了,趕緊拚命求饒。可那人哪裏肯依,到最後,把他打得牙都掉了三顆,連話都說不出來,不得不在一張欠債十萬的借據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並按上了拇指印。

回澳門的時候,大頭蝦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的,同船的人見他滿身血汙,都躲得遠遠的。那個女人叉著腰說話的樣子讓大頭蝦想起了鳳姐,他完全明白,她們全都是做皮肉生意的老鴇。但他完全不明白,明明自己撿起靚仔宏扔掉的照片,根據那張照片打電話找到的女人,為什麼會變成了肥強打電話給說自己要下海?而且連五萬塊的中介費都打了。難道肥強和靚仔宏之間有什麼關係?難道是他們一起聯手把自己給賣了?大頭蝦的腦子裏就像纏了團理不清頭緒的亂麻,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還欠肥強介紹的大耳窿二十萬高利貸,三天之內必須還二十六萬。除此之外,還欠缽蘭街大姐十萬塊,否則的話利滾利利加利,他這輩子就算完了。

還好,還好有懷裏這三枚古幣,雖然不算價值連城,但現在,簡直可以買下他大頭蝦的小命。隻要找到許老師,找個借口說雜誌社出了急事要錢周轉,把東西退給他就能換回那四十萬,足夠還清所有的欠債,然後再去找肥強問個明白。

大頭蝦緊緊抱住懷裏的紫檀木盒,像是抱著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急匆匆地趕到了酒店。可他沒想到的是,明明訂了明天機票的許老師,竟然今晚提前走了,房都退了,撥他的手機怎麼也接不通。

大頭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心裏想著澳門街上還有兩家專門經營古董生意的老店,說不定能把手裏的寶貝先當給他們應應急。他來不及沮喪,連忙找到古董行。沒想到對方看了看手裏的三枚古幣,竟然說那是假貨,,最多值兩三百塊而已,倒是那個紫檀的木盒,可以賣個兩三千。

“您再看清楚,這可是大陸來的資深收藏家許老師的藏品,我從他手裏親自拿來的。他前幾天還在澳門參加活動的,收藏協會還為他開了個專門的見麵會。”大頭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可是他拚上全部身家,還借了高利貸才換來的寶貝。

“什麼許老師,我怎麼沒聽過。我也是收藏協會的老會員,這幾天沒有大陸的藏家過來啊。”老前輩質疑地推了推老花鏡,盯著大頭蝦仔細看起來,“後生仔,我雖然老,但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被你騙,趕快去把這身化妝品洗掉吧。”

“沒有騙你,我說的全都是真的。我也是被逼無奈才來賣這個的,我身上的都是真血。”大頭蝦無奈地解釋著,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喂,沒本事就別學人劈友。別以為我年紀大好欺負啊,四十年前我可是孖七義字堆的白紙扇,論輩分,澳門街上的大小古惑仔統統要叫我一聲前輩。”老前輩發飆了,見大頭蝦還賴著不肯走,轉身從櫃台下抽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就要朝著大頭蝦劈去。

大頭蝦不走也不行了,他抱起那個價值兩三千的木盒,一邊走一邊哭,往肥強混飯的賭場方向走去。站在賭場門口,正準備進去,兩名熟客走了出來,正興高采烈地聊著:肯定是拜四麵佛靈驗,肥強哥剛當上了二老板,還有人搞錯帳號打了五萬塊給他,這就是橫財運啊。

聽到這句話,大頭蝦的腳步站定了,五萬塊!原來缽蘭街那個大姐沒說錯,是真打了五萬塊給他。那可不是搞錯帳號,是他把自己賣了,不好意思跟弟兄們說。大頭蝦站在原地氣得渾身發抖,整張臉被憋得通紅,看起來更像一隻煮熟的蝦。他捏緊了拳頭衝進賭場,無論如何也要跟肥強討一個說法,為什麼他要把自己給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