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扔著個牛皮紙袋,是秘書代收的快遞。
齊達倫剛開完會,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打開電腦準備玩兩局牌。等待開機時,他順手拿過牛皮紙袋。他經常能收到各種快遞,有時候是公司贈品,有時候是下屬送的禮品。掂量了兩下,他猜不出裏麵放著什麼,順手撕開,掏出裏麵的東西來。那是一疊十寸大小的照片。
第一張照片,齊達倫正和一位妖豔的美女麵對麵坐著,美女幫他解開襯衣紐扣,旁邊還有一位美女,正拿著一瓶小洋酒往他嘴裏送。那是張彩色照片,盡管光線黯淡,卻還能看出他麵孔赤紅,興奮的汗水打濕了他的頭發。那幾縷地方支援中央的頭發歪到了一邊,顯得十分可笑,他那貪婪急色的臉更是醜陋不堪。
第二張照片,天已經亮了,齊達倫閉著眼,在駕駛座上睡著了,在他身邊坐著的,是那個死掉的偽娘。他的臉還是紅的,偽娘的臉卻是煞白,嘴唇也是那種死人特有的淺色。兩個人衣冠不整,齊達倫的胸口赫然印著醒目的唇印。
第三張照片是齊達倫正扳過偽娘的臉,伸手去試他的鼻息。
第四張照片是齊達倫咬牙切齒地把偽娘拖下車。
第五張照片是齊達倫把屍體扔到了路邊上的樹叢裏。
第六張照片是齊達倫開著車揚長而去。
放下相片時,手在微微顫抖,齊達倫的襯衣已經被冷汗打濕了。十寸的照片,看起來格外清晰,他鼻頭上的小痣,他額頭上的抬頭紋,還有他的車牌號碼,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他一下子想起了出事那天,他在車裏蘇醒前感覺到的兩下閃光。那一定就是照相機的閃光了。
是什麼人,會預先準備好帶閃光燈的照相機?是什麼人,會一路跟著他去荒郊野外,偷拍他玩車震?是什麼人,會在哪裏蹲守一夜,第二天還拍下死人和棄屍的照片?
他第一個想起的就是那個不知何時離去的美女,她是最有機會接近自己的人,不過第一張照片上,也有她的身影。顯然,這些照片是精心策劃拍攝出來的。雖然齊達倫並不知道在這些照片的背後,藏著的是誰,但他清楚,這人拍這些照片絕對不會出於偶然,他肯定要被人勒索了。
一想到這裏是辦公室,這些照片剛剛還經過秘書的手,齊達倫忍不住擔心。趕緊把照片扔進碎紙機,又把牛皮紙袋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確定裏麵再無其他東西,連張小紙條都沒有。快遞單上填的住址是用打印機打出來的,發件人的地址一欄已經模糊不清,顯然經過了處理。一個有心勒索的人,是不會輕易留下線索的。
電腦早已開機,牆紙是一張全家福的照片。照片上,齊達倫和他的綠帽老婆和兒子,坐在溫馨的美式碎花布藝沙發上,用力地笑著,露出滿嘴的牙。那照片上的溫馨全是假的,用來給別人看的。
那不是他理想中的家,老婆,隻不過是用來換取地位的籌碼,他們沒有感情,隻有共同的結婚證和一套房子。他對女人的狂熱,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娶了這個老婆。她在外麵亂搞,他也在外麵亂搞。她隻能跟老頭子領導搞,他卻可以搞很多年輕貌美的女人,隻有不斷的背叛,他的心才能獲得些許平衡。
至於兒子齊浩哲,生得太像他媽,齊達倫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種,一直不太待見。要不是因為自己是黨員,是領導,他早就在外麵生個自己的兒子。現在錢都撈夠了,如果再有個兒子,這輩子也算圓滿了。前幾天,他見到了一位移民專家,通過那天的談話,他發現自己完全具備移民的條件。
如果一切順利,專家會先幫他在國外開個賬戶,把錢一筆筆轉移出去,當然不是以他的名義,而是以某家公司的名義,好逃脫政府部門的檢查。錢都出去後,他就可以準備辭職和離婚了,然後以海外公司股東的身份,申請投資移民。那位楊女士很專業,也已經有了很多成功案例,他相信最多隻要一年,就可以安全出國定居。他還隻有四十多歲,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最理想的年紀,有了錢,完全可以再找個年輕女人,或者洋妞也說不定,還能生個混血崽子,開始享受真正的人生。
這些年來,一切都太順利了,齊達倫本打算按照楊女士的計劃一步步走,明年的生日說不定就能在國外慶祝,大別墅,名車,真槍,他可以合法地買下,花花綠綠的資本主義世界充滿了誘惑。他嶄新的第二人生,幾乎就要開始了。萬萬沒想到,那次尋歡中,鬧出了一個惡心的男人,還死在他的車裏。要不是手裏的照片,他簡直都忘了自己曾經碰過那麼一件事,不知是潛意識中的刻意回避,那晚兩個身邊人的模樣他幾乎想不起來了。
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齊達倫現在體會到電影裏那些被綁架了孩子的家長那份緊張。如果是齊浩哲被綁架了他倒不會在意,現在是他的名譽和安全被人給綁架了,他的一切都捏在那個不明身份的人手裏。如果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出了什麼事還能跟家裏人打個商量。可在他家,這事想都不用想,沒半點可能。天大的事,隻能自己兜著。
齊達倫把碎紙機裏麵條般粗細的照片碎片攪成稀亂,揉成幾個小團,扔進衛生間裏的馬桶,又把那個牛皮紙袋也撕粉碎,放水衝了個幹淨。等著吧,那個人遲早要開口,現在他肯定是玩攻心戰,讓齊達倫緊張,失控,自己打敗自己。
手機響了起來,是吳仁義的電話,又到了下午安排吃飯和晚上活動的時間,他和平時一樣打電話來請示。齊達倫心煩意亂,不想再跟那幫人搞在一起,說不定寄照片的人就是那幫人中的一個。他粗暴地拒絕了吳仁義的好意,掛斷電話,提前下班。
沒讓司機送,他自己開著車在街上亂逛,不想回家,也沒胃口吃飯。直到天黑,他才在玄武湖邊把車停下。希望能借著那平靜的湖水理清思緒,好好考慮一下各種可能出現的狀況,以及對策。工作這麼多年,他早已不是心浮氣躁的小夥子。有問題就解決,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越是對方想讓自己慌張,越是不能慌。
和煦的晚風吹來,帶來一絲桃花的香氣。春天來了,盡管氣溫還不算高,愛美的姑娘們紛紛穿上了超短裙,在朦朧的夜色中展示著美腿高聲說笑,引得過路的男人們不住回頭。
齊達倫在湖邊坐了一會兒,眼前是雙雙對對談戀愛的年輕人,還有吃完飯散布的中老年人,可他誰都看不見,腦海中還是浮現著那幾張照片中自己的形象。
照片上的自己,用荒淫無恥,醜陋不堪來形容是很貼切的,要是真被曝光,紀委肯定會來人調查。他的一切還沒有轉移走,這可是最大的罪證。他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盡快轉移一些錢出去,隻要沒了罪證,就算有人來查,最多也就是個私生活不檢點。而且那個男人吃過搖頭丸又喝了酒,很可能是藥物反應而死,跟他完全無關。就算屍體被人發現,查起來,最多是見死不救,殺人罪安不到他頭上。
哼,錢可沒那麼好賺。齊達倫這麼一想,馬上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那位楊女士,谘詢轉移財產的事。專業的楊女士,要價高得離譜。全套手續做好,要收他一千萬,預付五百萬,把錢轉出去再付兩百萬,最後他拿到國外的正式身份時,付最後三百萬。如果不是嫌價錢太高,齊達倫不會考慮這麼久,本來還想拖著砍點價。
可楊女士正好很忙,電話轉到了語音信箱。這種事不當麵談是說不清的,齊達倫幹脆約了楊女士明天見上一麵。掛斷電話,他的心情好多了,起身準備去吃點東西,沒想到在停車場居然見到了兒子的車。
提起那輛車他就惱火。早就跟這個敗家子說過,像他們這樣的家庭一定要低調,不要給人落下話柄。這小子倒好,跟他媽要錢買了輛寶馬MINI,整天大街小巷地轉來轉去,生怕人家不知道。齊達倫正一肚子氣沒地方發,幹脆守株待兔,等這個婊子養的出來,結結實實收拾他一頓。
這晚天氣好,齊浩哲正帶著新女友小米來遊湖,才玩了沒多久,他正想要深入發展一下,小米卻推說今晚有急事,閨蜜病了得回去。小米人漂亮,也特別麻煩,齊浩哲都認識她一個多星期了,還隻能牽牽手,連親都沒親過。不過他不急,容易到手妞的不刺激,反倒是這種得花時間花心血才能追到的比較有成就感。小情侶手拉著手回了停車場,齊浩哲打算送小米回去。
“齊浩哲。”齊達倫從沒叫過兒子小名。
冷不丁地老爸冒出來了,齊浩哲給嚇了一跳,雖說在外麵他挺花挺牛逼,但在老爸麵前,還是比較膽小。現在手裏還牽著小米,被老爸一嚇,手立刻鬆開了。
“爸。”齊浩哲有點心虛,不過很快就發現老爸臉色很難看,他很少擺臭臉的,除非是心情極度不好。心道這可不是介紹女朋友的好時機,掏出一百塊錢,趕緊讓小米自己打的回去。小米乖巧地拿了錢,一句話也沒問,扭頭就走。
“她是誰?”齊達倫覺得那姑娘居然有些麵熟。
“小米。”齊浩哲知道老爸在外麵花,經常回家時帶著一身的香水味,小聲回答道。
“我是問她是什麼人。”齊達倫口氣很不好。再一細看,那姑娘也正好回過頭來瞟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躲閃。那姑娘的確很美,盡管隻是回頭一個側影也美豔無比,齊達倫立刻想起了這女人的身份,正是那晚跟偽娘一起上了他車的美女,剛剛平複的情緒,重又激動起來。
“她是我們學校成教部的師妹,剛認識不久。”齊浩哲看老爸眼神不對,趕緊一五一十地坦白了。
“認識多久了?”齊達倫繼續問道,心裏卻立刻分析起來。現在的大學生已經有不少亂七八糟的了,成教部那種地方更亂,能交學費就能報名,這姑娘打著大學生的招牌去娛樂場所當小姐完全可能。
“不久,才幾天。”齊浩哲乖乖地回答。
“怎麼認識的?”齊達倫的眼睛繼續盯著已經遠去的姑娘,她已經上了一輛的士,臨行前再次回頭看了一眼。
“吳天寶追她追得厲害,她不喜歡吳天寶,找我幫忙,就這麼認識了。”齊浩哲說的是實話,當初小米找到他時就是請他幫忙,說是知道吳天寶誰都敢惹,就是不敢惹他。他平時最看不慣吳天寶這個暴發戶的兒子,最喜歡擠兌吳天寶,所以小米這麼一說,他馬上就答應當她的護花使者。
“吳天寶追她?”齊達倫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事情八成跟吳仁義有關。他極力回想起出事那天,他第一個電話就是打給吳仁義,可吳仁義不承認自己送了妞,非說那兩個妞是老李送的。可是後來,他旁敲側擊地在老李麵前提起那兩個妞,老李無動於衷。再一細想,老李跟他的交情,還遠不到勒索自己的程度。
“爸,爸,你在想什麼?臉色這麼難看。”
“沒什麼。我沒吃晚飯,你陪我去吃點。”齊達倫忽然想跟兒子待會兒,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種,終歸跟他姓齊,他交代道:“別再跟那個小米來往了,她不是好人。”
齊達倫心裏很不舒服,無論如何那個女人上過他的車,雖然記不太清了,但那晚他們應該是發生過什麼的。現在這個女人又跟他兒子在一起,盡管不知道吳仁義這麼安排的目的是為何,但是可以肯定,他別有用心。這姓吳的,自己真是小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