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與火
肉身沉重,靈魂飛升。
被束縛衣幫助的千帆已經神誌模糊。
痛苦與渴望彷佛地獄之火灼燒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紫犀發作,千帆的一致逐漸崩潰,他仿佛垂死的小動物,微微地閉著眼睛,額前的頭發被汗水石頭,濕濕地貼在蒼白的額頭上。
他的唇色帶著奇異的紅,彷佛冰天雪地裏的一點花痕,清冷豔麗。
春日醫師的話彷佛從世界的變傳來,“千帆,我會給你注入替代品,嚐試找出能夠平衡紫犀毒素的劑量。你……真的不後悔嗎?”替代品的毒素會一絲一縷深入千帆的骨髓,逐漸摧毀掉他的身。一旦開始,同樣無法回頭。每一次紫犀的發作就會需要更大的劑量。
千帆睜開了眼睛,雙眸中帶著近乎偏執的一點亮光,“隻要有時間複仇,我就滿足了。死亡對我來說是最好的安排。”就這樣輕輕柔柔飛去彼岸,也許會遇到若薇的靈魂呢。
春日醫師歎息著將虎頭蛛毒囊萃取液和稀有草藥的提純液混合,然後試探著以最小的劑量注入千帆的靜脈血管。
千帆顫抖了一下,然後整個身體完全靜止。
冰寒刺骨的氣息將他的整個血管彷佛凍結住。隻是那近乎凝固的血液裏,紫犀的火焰依然在悶悶地燃燒著。
冰與火的殘酷世界。
千帆在不斷崩塌的世界裏,看到了若薇的幻影。
他的手機孤零零地躺在不遠處的金屬桌麵上,靜默無聲。
春日醫師的實驗室裏根本無法接收到任何手機訊號。
中午的時光輕盈而溫暖。林蔭大道的分岔路,一直往下,是僻靜的園林。
坐在布滿陽光的長椅上,若薇卻覺得心神不寧。彷佛有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林弦的玉環依然清涼,她煩亂稍減。坐在樹下,若薇響起了她和千帆的往事。
百轉千回的心思,漸漸變成了淡然的溫柔。她習慣性地拿起手機,千帆的手機依然關機。
沒來由地,若薇開始擔心千帆的安危。
冰藍色的天空下,碧樹婆娑。金急雨花瓣因為風的召喚,脫離枝頭。
細碎的金急雨花瓣紛紛揚揚落下,有些落在若薇的頭發上,有些落在長椅上。
空氣中是微潤的花香,若薇看到路的轉彎處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是雪梨!
若薇有些錯愕。穿著婉麗裙裝的雪梨直奔她而來。平日裏宛如大家閨秀,活潑媚眼的學曆在蘇皚皚的生日派對上的姿態令若薇知道,雪梨有著霸道偏執的一麵。
此刻的雪梨看起來比派對上的她多了氣急敗壞的感覺。
若薇淡定地看著雪梨,心中微動。千帆到底怎麼了?
“月小優,千帆到底在哪裏?”雪梨家持有森雅高中的股份,沉舟是森雅高中董事會的股東之一,因此,雪梨有了進入森雅高中的權限。
她狠狠地盯著眼前閑適笑著的少女,眼神瘋狂,“你一定知道千帆在哪裏!”
若薇笑了,“雪梨大小姐,昨晚你潑了我紅酒,我當時是和林弦一起離開的,你怎麼會問我林千帆的下落?我今天早晨到現在,一直在學校裏。”
雪梨神經質地搖了搖頭,“千帆不見了。今天早晨,他離開我之後就不見了。”
若薇心中一痛。昨晚千帆是和雪梨在一起?
雪梨雙眼有些發直,“他隻要沒死,一定會回來找我的。他是我的,他不可能逃開的……為什麼……為什麼……”
若薇不知道雪梨在說什麼。
她站了起來,“總而言之,我不知道林千帆的下落,我要回教室準備下午的課,失陪了。”
雪梨的唇邊浮出幽豔冷絕的笑,“月小優,要不是我哥哥護著你……哼哼……你好自為之。林千帆這輩子下輩子都隻能和我在一起!”
若薇站定,“雪梨,我喜歡林千帆。這一次,我不會退讓。”心上的傷口還在。那一天她默默跟著千帆和雪梨,看到他們在走廊盡頭親吻,每一秒鍾,她都無法呼吸,喉嚨幹澀,腦袋裏仿佛藏著一個灰色的漩渦。
雪梨睜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狂怒從心底升起,席卷了她的理智。
月小優居然敢當著她的麵告訴她,她喜歡林千帆?!
雪梨太想給眼前的少女一耳光,卻被她抓住了手腕。
“雪梨,你欠我的,我回來找你還。”若薇淡然地看著雪梨,眼神幽深晦澀。
不知道為什麼,雪梨突然有點害怕,她神經質地嚷了起來,“你這隻狐狸精,你居然敢……”
若薇截斷了雪梨的話,自嘲地笑笑,“你不也是狐狸精嗎?你難道忘記了,你是從若薇哪裏強了林千帆。我想,你肯定因為若薇的死,非常開心。你就沒有想過,也許有一天,若薇的鬼魂會從地獄裏出來,爬出地麵,來到你的麵前嗎?“
雪梨有些惶恐,“我才不信。“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那麼第一個找自己的不會是若薇,而是小冊。她還記得小冊最後的模樣。他的眼睛半睜著,仿佛黯淡的玻璃珠子,就那麼看著自己,看著自己。
雪梨捂住耳朵,心慌地四處打量。也許小冊一直看著自己,隻是她不知道而已。
若薇看著臉上有著不正常的潮紅的雪梨,心中有了疑問。此刻的雪梨看起來不太正常……
雪梨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若薇的背後,“小冊……你已經死了,死了三年了,你不可能會回來找我的……小冊……“
若薇冷談看著雪梨。疑心生暗鬼,原來雪梨手上不止背著一條人命。
就在這個時候,雪梨看到沉舟迎麵走來,他麵容沉靜,氣度卓然,優雅而溫和。午後的陽光都因此黯淡了下來。
他深深地看了若薇一眼,唇角微勾,露出歉意的微笑。
“雪梨,跟我回家。“沉舟的聲音低沉,仿佛帶著某種令人放鬆的魔力。
雪梨怔忪地回過頭,“哥,我好像聽到了小冊叫我。“
沉舟微笑,扶住雪梨的肩,聲音柔和如天鵝絨,“沒有什麼小冊。你大概是沒睡好,我帶你回家休息。“
雪梨望著沉舟,停了好幾秒,眼中突然有了亮光,她抓緊沉舟的一休,聲音裏是哀求和迷惑,“哥,我要千帆!千帆沒有回來找我,他這個時候應該回來求我的……“
沉舟擁著雪梨轉身,,喁喁細語,“我們先回家,哥一定幫你找到千帆,別擔心。“沒有人能夠拒絕紫犀的誘惑,他的人隻能查到林千帆在上午坐了地鐵4號在碧柳站離開。事情在某個程度上出現了波折,林千帆的背後藏著什麼?
雪梨安靜了下來,依偎著沉舟。
沉舟扶著她離開,臨走時,他回頭看了若薇一眼,微笑的樣子一如月小優夢牽魂繞的那樣迷人。
若薇看著沉舟和雪梨離去的身影,有什麼東西如鯁在喉。
她坐回到長椅上,在午後的陽光裏突然覺得迷惘。昨晚追出來的人是林弦而不是林千帆,
她的心底其實是介意的吧?
若薇很喜歡的一個專欄作家曾說過,人的一生中總會遇到一個人,你會覺得他是很特別的存在。他也許不會令你幸福,卻一定會令你痛徹心扉卻無法忘懷。然後你一低再低,低入塵埃。若薇知道那種感覺,明明心死若灰,卻會因為那個人的難過而難過。但凡隻要那人給一線陽光,她就會內心明媚。
千帆背叛了她,她卻因為知道他有苦衷知道他愛的從頭到尾是她,就心中歡喜。千帆的媽媽去世的消息一入她的耳朵,她就開始想千帆會多麼傷心。
他是她的劫。
從前世到今生。
若薇站了起來,以往清澈的眼底是揮之不去的憂傷。
千帆,我會找到你,告訴你,我是若薇。
隻是,你現在到底在哪裏?
塵埃
城市彼端。
千帆緩緩睜開眼睛。
身體仿佛被整個撕裂,然後又一點一點拚湊出來。
血管裏那些紫色的火焰不知道蟄伏到哪裏去了,隻是,說不出的酸冷在骨髓裏遊移著。
千帆緩緩坐了起來,喉嚨微甜,一絲血跡從他的唇邊流出。千帆擦了擦,看著手指上的血跡,臉色沉沉。
春日醫師坐在旋轉椅裏,懶洋洋地抬眼說:“我總覺得我害了你。雪梨那樣的女人根本就是毒藥,你注射了虎頭蛛,就不能回頭了。”
千帆神色淡然,心情甚至還不錯,他修長的手指按了按心口處,“一切都是我自願的。謝謝你,春日約。”
春日約的眼中是奇異的迷茫,“不用謝我。我也不過是想找到沉舟的生物研究所背後藏著的那個東西。”他能夠微妙地感覺到千帆的念頭。因為他和千帆都是永遠地失去了戀人的人。
“借你浴室用一用。”千帆輕笑。
春日醫師點頭,“衣物我都為你準備好了,就在浴櫃裏。”他沒有再說話,隻是拉開抽屜,拿出一張照片。天心,我想你了。可是我答應你我會好好活著,所以我不會和千帆一樣做著自殺的事情。隻是,很厭倦了呢。厭倦沒有你存在的生活,厭倦這個世界。
浴室裏,霧氣蒸騰。
千帆漫不經心地淋著熱水,想消除掉那深入骨髓的酸冷。
他突然想起了月小優的留言。她說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他當麵說。
在昨晚的排隊上,他和她在水晶燈下旋舞,那樣的默契,似乎他和她早就演練了很多次。
看著月小優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和他旋舞的人是若薇。他的若薇。
月小優說,她是若薇的朋友。
就因為這個,他也會今天去見月小優,看看她是否有什麼事情需要他幫忙。
關掉蓬蓬頭,擦幹身體,換上柔軟熨貼的義務,千帆舒服了很多
他走出浴室,拿起手機,“我先走了。”
坐在椅子上看著照片的春日醫師冰並沒有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