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臨近年關,城北還是顯得有些蕭條,這裏住的大部分都是貧民。言愨鵡琻
有些殘破的屋瓦、掉漆的柱子,王府華麗的馬車根本駛不進去。
“按照禦醫的指示,就在巷子裏,不遠了。”馬車停了下來,車夫說道。
湯池點了點頭,朝姬印道:“多謝王爺。”隨後便抱著暖爐下了馬車,朝巷子裏走去,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朝後一看,隻見姬印也跟了過來,後麵還跟著紅檀和兩個護衛。
心裏著急暖爐,湯池也沒說什麼,隻是加快了腳步。
他們來到了一個院子,裏麵傳來孩子的嬉笑聲。
“請問,這裏可有一個獸醫?”湯池叫道。
不一會兒便有一個年邁的老者走了出來,隔著籬笆看了看他們。
“我的兔子病了,病得很嚴重。”湯池紅著眼睛看了看懷裏的暖爐。
那老者看了看湯池的神色又看了看她懷裏的暖爐,摸了摸胡子,打開了籬笆說道:“進來吧。”
湯池著急地抱著兔子走了進來,姬印跟在了後麵,紅檀跟護衛也要進來。
“我這院子小,容不得那麼多人。”那老者說道。
姬印回頭,向紅檀他們使了個眼色。
“公子!”紅檀擔心地叫道。
“在外麵等著。”說完,他便與湯池一起走進了屋子。
那老者將孩子們趕了出去,時不時地打量著姬印,說道:“看這位公子的穿著,來頭不小啊。”
姬印雖然臉色蒼白,看上去似乎營養不良,但是他的衣著以及通身的貴氣讓人無法忽視。
他不說話。
那老者摸了摸胡子,緩緩地說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話中的嘲諷以及仇富的心態顯而易見。
要是這老者與姬印吵了起來,那病就看不成了。
“大夫,能幫我看一下兔子麼!”湯池著急地拉著老者,將他的注意力拉到自己這裏。
老者看了看她懷裏的兔子,問道:“這是你養的兔子?”
湯池點了點頭,看著暖爐懨懨的樣子,心裏難受。
“寵物?大戶人家的小姐閑著沒事幹!”
湯池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滿地說道:“它是我的家人!”
老者愣了愣,看著湯池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
“再說,我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小姐!我隻是個沒爹沒娘的小村姑!”說到這裏,湯池心裏更加心酸了。
在這裏,她沒有親人,隻有暖爐。
那老者歎了口氣,道:“我來看看吧。”說著,他讓湯池將暖爐放下,看了看它的眼睛,摸了摸它的耳朵和爪子,又在它身上按了按。
“大夫,怎麼樣?”湯池關切地問道。
老者搖了搖頭,回答道:“它全身每個部位都在變得越來越虛弱,而且看樣子已經兩個多月了吧,如今這樣表現出來,已經是很晚了。”
湯池踉蹌了一下,跑到暖爐身邊,看著它。
“那麼,請問先生,可還有救?不計一切帶價。”姬印問道。
“沒了。”
湯池覺得自己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隨後有些絕望地看著暖爐,輕輕地叫了句:“暖爐……”
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到了它的皮毛上。
暖爐動了動爪子。
“這隻兔子看起來十分有靈性,隻是,怕是沒幾天了。”老者歎著氣說道,話語中也透著無奈與些許憂傷。
“到底有沒有辦法了?”看著湯池的頹然,姬印問著老者,渾身散發出逼人的氣勢,一副“治不好你也得死”的樣子。
那老者冷哼了一聲。“動物也是命,老夫自然會盡力!”
待姬印還要威脅,湯池卻抱了暖爐站了起來,朝外走去。
暖爐一動不動,任由湯池抱著,隻是那雙紅寶石一般漂亮的眼睛偶爾掙開,那小巧的蹄子偶爾動兩下。
他們趁著王府的車子回了王府。
天真的很冷,人嗬出來的全是白氣,湯池抱著暖爐的手已經凍得通紅,當她還是緊緊地抱著暖爐,生怕它覺得冷。
“暖爐,你冷麼?”湯池抱著暖爐的手緊了緊,想要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它。
從未看見過湯池這般失魂落魄,姬印幾次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麼,隻是,那種心情,他能夠了解。“本王那裏暖和。”
湯池抱著暖爐去了姬印那裏。姬印將所有的侍女護衛趕出了院子,將最暖和的房間留給了湯池和暖爐。
湯池就這麼抱著暖爐坐著,一句話也不說,心中卻是悔恨極了。
為什麼她早沒有發現暖爐不是水土不服?為什麼她沒有多花點時間關心暖爐?如果不是她帶著暖爐來京城,是不是暖爐就不會生病?
看著懷裏病怏怏的暖爐,湯池後悔莫及,嘴唇都被咬出血了。
似乎是感覺到了湯池的情緒,暖爐緩緩地、緩緩地挪動了一下腦袋,就如當初,它在她懷裏撒嬌,蹭她一般。
湯池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暖爐,你不能拋下我。在這裏,我沒有親人,隻有你。”
“跟著我受了那麼多苦,我還沒帶你過上好日子,你怎麼能就這麼離開我?”
“你走了,要我一個人怎麼辦?”
湯池的哭聲越來越大,她不敢想象,以後,沒有暖爐的陪伴,她孤身一人要如何在這裏生活下去,就連奮鬥下去的動力都一下子沒了。
她活在這個世上有什麼意義?
屋子裏,湯池的哭聲讓人覺得心碎,外麵大廳裏,姬印獨自一人坐著。
他靜靜地聽著湯池撕心裂肺的哭聲,幽暗的雙眼中流露出悲傷,那是他許多年來未曾流露出來的悲傷。
從城北回來那天,暖爐還能喝下一些水吃點胡蘿卜泥,第二天隻能喝些水,第三天開始,卻什麼也吃不下了,隻是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湯池。
湯池亦是一動不動,與它對望著。
誰也不讓打擾。
終於,在臘月二十五的清晨,在今年最後一場小雪中,暖爐在湯池的懷裏,安詳地閉上了眼睛,結束了與湯池朝夕相伴的日子。
由於好多天沒吃東西,它走的時候,渾身瘦的隻剩下骨頭了。
它閉著眼,臥在湯池懷裏,就如同睡著了一般,隻是再也不會睜開那雙帶著靈氣的紅色眼睛了。
“暖爐!”意識到暖爐真的離開了,湯池大叫了一聲。
淒厲的聲音也將這幾日將自己獨自關在外廳的姬印給驚醒。
他起身,朝屋子裏跑去,隻見湯池跌坐在床邊,抱著暖爐哭著。
“暖爐走了。”他走過去,不忍心地說道。
湯池隻是抱著暖爐哭,不理他。
“暖爐走了。我們把它葬了吧。”說著,他就要拉湯池起來。
湯池猛地推了姬印一把,說道:“你這種衣食無憂的王爺懂什麼!”
姬印不再上前,緩緩地退了出去,任由湯池一個人呆在屋子裏。
直到黃昏的時候,湯池才抱著暖爐的屍體走了出來。
獨自一人呆在大廳裏的姬印看著她。
“我要把暖爐葬了。”湯池緩緩地說道,聲音裏聽不出悲喜。
姬印點了點頭站起身。
這幾日,王府的下人全都被趕到了院子外麵,一步不得入內,見兩人出來,同時鬆了口氣,但是看見湯池手裏的兔子,心中又有些憂傷。
湯池養的兔子大家都認識的,不僅這樣,這隻兔子也是王爺喜歡的。
湯池與姬印一起,將暖爐火化了,將骨灰裝進了小小的骨灰盒裏,然後,將它埋進了王府後院的菜地裏。
“暖爐那麼小,就連死後的骨灰也就裝了那麼點。”湯池抱著膝蓋坐在了菜地裏,眼睛看著暖爐的小墳。
姬印默默地坐在她身邊。
“王爺,對不起,我之前不該那樣跟你說話。”湯池呆呆地看著暖爐的墳。
姬印不語。
湯池歎了口氣,望了望天。早上飄了兩個時辰的小雪便停了。“我親生父母都不在了,一直受著繼父繼母的欺負,甚至被趕出了家門。我一個人孤獨地生活,村裏的人也都嫌棄我,直到撿到了暖爐,我的生活才有了變化。”
說到這裏,湯池的嘴角露出了微笑。“說來,暖爐的出現也有點蹊蹺,我差點被綁到村口燒死。但是,我不在意。我在意的就是暖爐,它是我唯一的親人,無論什麼時候都陪著我。”
“它本是不願意來京城的,就在我年前回家那次,它才願意跟我來。說來也奇怪,養了暖爐之後,我種的菜好吃了,把暖爐帶到京城以後,我的菜也變得好吃了。不知這是不是巧合,但我覺得,暖爐一直在守護著我。”說到這裏,湯池再次流下了眼淚。
暖爐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再也不會陪著她,在她懷裏撒嬌了。
四周靜靜的,隻有湯池的抽泣聲和風聲。
那麼就這樣坐著,誰也沒說話,一直過了很久。
後來,姬印歎了口氣,似乎是從回憶往事中回來,緩緩地開口說道:“你的心情本王理解。相信你也知道,蕭皇後在本王很小的時候就死了。”
“或許你也聽到過傳言,蕭皇後是被皇上賜死的。”
“但你或許不知道,或許世上任何人,就連皇上也不知道,本王不愛吃東西的毛病,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姬印的聲音變得悠長,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