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宗一直以為五年的時間會很長,長到可以找到更好的方法將她體內的毒清淨。或者說,用五年的時間好好的嗬護她,算是對她此生最大的補償。
原本以為自己隻是為了還欠下她的債,可直到這時卻發現自己緊握住了她的手,變得卻怎麼也不舍得鬆開。
已經五年了。
從她小田原中毒,直到現在已經足有五年。
就算自己想要瞞她,恐怕也再瞞不住了。
可緋嵐依舊是沒問,隻是道了句:“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沒睡好。”然後拍了拍他的後背示意他鬆手,隨即笑著說:“我們回家吧。”
明明二人都已經知曉了一切,卻依舊固執的不肯說。仿佛這樣,便可以忘卻現實,逃避一切。
久未歸國,就連自家的閨女也長大不少,甚至已經學會了叫愛姬一聲“母親”。
可最終緋嵐也隻能苦笑著埋怨一句:“這孩子還真是給你們生著玩兒的。”便幹脆連奪都不奪,依舊是放在愛姬那裏照料著,似乎很偶爾的時候才想起來逗她玩玩。
就算這娘親久未蒙麵,可好在依舊是血脈之親,若說生分或許有些,可當她抱起五郎八姬的時候,那女嬰依舊會傻傻的朝她笑。嫩嫩的小圓臉,白中透著淺淺的粉色。隻要一笑,眼睛便眯成了條縫兒,煞是喜人。
你呀,真是比生下來的時候漂亮多了。
緋嵐摟著她,在她額頭狠狠地親了一口,換來的是她張牙舞爪的抗議。這孩子不安分的勁兒,還真有她娘當年的風範呢!
政宗和愛子都曾經提過,天下已定,不用再懼怕什麼了,是不是應當讓五郎八姬回歸緋嵐名下。可終究是被她回絕。
已經猜到了所謂的結局,對這個孩子能做的,也唯有退出一步,至少讓她從記事起,便是父母雙全。
而事實上,他在一開始的時候也確實征招天下名醫為她診治,可最後的結果也都隻是搖頭歎一句“毒入骨髓,醫不得了。”
“醫不得了,那我就不醫了。”她說著的這話,卻是在五年之前就想好了的措辭。她本以為在那一日就會真的斃命,不料竟然還活了過來,多賺了這五年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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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阪之陣後,天下歸於一統。德川家康上洛,被天皇賜予“征夷大將軍”的名銜。
而後家康在江戶建立幕府,成為江戶幕府的第一代將軍。
但對於伊達家來說,即要建藩,麵對的則是未來的太平之世,也是時候另立新都修建新的主城。
所選的城址,原名為千代。
新都定名不一定就要沿用以前的名字,所以一個城名就讓眾人爭論不休。而自從在家康那裏受領了三千石的俸祿,她雲禦前反倒是可以大大方方的列坐席間,挨在政宗身側。
吵吵嚷嚷的聲音不覺讓她有些心煩,就連手上阿初當年抄寫給她的詩詞集都看不下去。她不由得輕輕地歎了口氣,幹脆將那書卷放在一邊,專心聽他們的吵鬧。
不過說實在的,那群武夫吵了半天,最後的那幾個名字還真就不如以前的“千代”呢。
“緋嵐,你有什麼點子沒有?”政宗突然轉過頭來開口問道:“說說看?”
她雖一愣,但也很快回神嘻嘻一笑道:“哎,名字麼?先容我想想……”說著,她又將那本詩詞抄本拎了出來,隨意的翻了幾頁,眼神掃過那首詩卻不由得定格在此,嘴角輕揚,道了句,“啊,找到了。”
道是唐代韓翃的一首《同題仙遊觀》,詩中所雲:
仙台初見五城樓,風物淒淒宿雨收。山色遙連秦樹晚,砧聲近報漢宮秋。
疏鬆影落空壇靜,細草香生小洞幽。何用別尋方外去,人間亦自有丹丘。
取了千代的諧音:仙台。
聽緋嵐讀罷,他也微微頷首道:“好,聽你的,這新城就叫仙台吧!”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挑中的不是這首詩的仙台二字,這城是不是還依舊會如此冠名,或許又叫了什麼莫名其妙的名字,以後又給後世添了麻煩呢?
一切都不過是一場空想,甚至在緋嵐每每看著《源氏物語》直到睡著的時候,在醒來的瞬間,還有些泛著迷糊的問這今昔何年。
如果一覺醒來,還是在出羽米澤的家中就好了。但是就算命運重回一輪,誰又能說得清她會如何選擇、而現在所走的路到底算不算是最正確的一條?
將視線從書本上抽離,她依舊懶懶的趴在地上,抬眼望去,“殿下,你來啦?”她強打起精神的招呼了一聲。
“看得如何了?”他走過來坐在她麵前,寵溺的揪起蠕蟲一般軟趴趴的緋嵐放在腿上,“不會還隻看了第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