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陽光明媚,我在屋裏心情也是大好,這個周末就是他們立海大的校園祭了,也是我的咖啡館重新開張的日子,算是我最近發了黴的生活中一點值得高興的事吧。我看著左手邊悠子離開前最後一次替我整理好的裱花帶中的奶油,每種都貼上了標簽,心裏不免感歎良多。
我很需要她,非常需要,因為她是我理智的見證。隻有麵對她,我才能一次一次的告訴自己,我不是神經病、妄想狂、精神分裂,以前的種種經曆記憶,不是我多重人格癔症的胡思亂想,他們是真的存在的。我從沒有如此強烈的體會自己對他鄉遇故知這種情感的迫切,在我認識到,原來,悠子啊,悠子,之後。我盡了自己全力的保護她、對她好,隻是試圖竭盡一切,做我能做到的一切,減少一點她的痛苦和孤獨,讓她留下來。
現在她已經到了我無法企及的地方,燈火輝煌,金壁玉瓦的宮殿之中,即使我的雙手再長也不能為她遮擋絲毫的風雨,她不再需要我所能提供的微薄工資,她也不再需要我所觸及的關係網,悠子,無論她原來的名字是什麼,是什麼樣的人,此時的悠子已經張開了隱忍已久的羽翼,她要自由的飛翔了。
我撬開一盒意大利冰激淩,淺色的咖啡口味,散發的冰冷氣息為鋼製的冰激淩勺蒙上了一層的霜霧。店門口的風鈴響動,我抬頭一看,一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訪客,讓我的心也像手中的冰物一樣,凝結到了一起。
“你好,好久不見,手塚君。”我站在吧台後麵,像個侍應生一樣向來客鞠躬問好。
“恩。”他腳下的皮鞋敲打地板的聲音在這個空曠的屋子裏顯得更加的清晰,對於這個人走路時前腳掌會發出一點額外的聲音這點,我再一次的溫習,和腦中的片段詭異的重合起來。
“請坐,要不要吃冰激淩,咖啡口味的。”我衝著他揮了揮勺子,臉上擺著應該有的笑容。
“不用。”他環顧一周,挑了一張把角的位置,這裏基本上能看到整個咖啡館,這也是他的習慣。
沒有開業的店鋪,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人。屋子裏猛然生出了喧鬧的人聲,我端著一杯咖啡口味的冰激淩走向他,他冰著一張臉,毫無表情的調笑著我的愛好,這一幕,多麼的,讓人難以在腦海中抹去。
手中杯子的刺骨感覺讓我從幻想般的回憶中醒來,我抬頭凝視著他,“真沒想到還能和你見麵,我以為你又被禁足了。”
“我,”他頓了頓,語氣中壓抑的急切變成了濃烈的自嘲,“不會了,他這次是徹底放棄我了,揭發父親受賄的兒子。”
“彌之介,”安慰的話在我嘴邊轉了好幾個圈,終究是沒有被我說出口,空氣在胸膛中轉了一個個,隨著另外的話語吐了出來,“你是來告訴我這件事的嗎。”
手塚彌之介眉頭擰成一個死結,眼中平和坦然的情緒被他全數收回,那隻原本粗糙的手,細滑了很多,“小藤,我足夠了解你,不要做徒勞的事。”
我把手放到桌下,躲開了他的觸摸,“這句話我原封不動的送給你,在經曆了這麼多之後,沒有人還能站在原地。”偏過頭,望著窗外熙攘起來的人流,三三兩兩的學生挎著書包結伴而行。
他的手指顫動了幾下,慢慢的縮了回去,從他敞開的夾克衫裏可以看到他反複起伏的胸膛,“我是來警告你,最近小心點。”
我低頭,思緒在頭腦中急速旋轉,“跡部家暴露了嗎。”
“沒有,隻是跡部景吾在股市上撈了點錢,不至於,再說,他們不敢。”他的聲音飄渺的像落在地上的麵粉一樣,散開來。
三浦電器本身的運營狀況良好,股價也一直很平穩,除了在手塚彌之介的美男計之下中招的三浦理繪小姐之外,家族中的其他人都很精明,很快就平息了謠言,穩定了市場。這些都在意料之內,並不出奇。
“你也別在這兒呆了,趕緊回美國躲躲風頭。”話還在嘴裏,明明應該是急匆匆的話,卻被我說得模模糊糊。
一陣笑聲從對麵傳過來,手塚彌之介伸手攥住了我的拳頭,濕漉漉的口水弄了他一手,“你還是這樣,思考的時候就會咬住自己的手,現在你身邊的人並沒有幫你改掉。”
我怔然,猛地站起來,甚至碰掉了冰激淩杯裏的鋼勺。“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注意的,請您走好。”
我不管他的表情如何,生氣還是傷心,兀自走進廚房,關上了門。雙手杵在料理台上,看到角落裏立著的手杖,我的感覺告訴我,胸膛中的所有器官非常可笑的正在符合萬有引力定律,向著地心運動。我想我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