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宣王府沒有長輩,陸琉離開後,喬氏念著閨女在宣王府冷清,便讓她帶著外孫多過來走動走動。熱鬧些,總比一個人靜靜待著東想西想瞎擔心要好得多。
這日江妙帶著胖兒子去了鎮國公府。
喬氏瞅了瞅懷裏白白胖胖的小外孫,看著閨女小臉瘦了一圈兒,登時柳眉緊蹙,心疼的念叨道:“你身邊的丫鬟是怎麼伺候人的?瞧瞧,才幾日,便瘦了這麼多。下回女婿回來瞧見了,該心疼壞了。”
江妙彎了彎唇,說道:“先前懷澈兒的時候本就胖了一大圈,女兒早就想瘦下來了。”
喬氏卻說還是胖些好看,見閨女心不在焉的模樣,曉得這平素恩愛的小夫妻忽然分開了,難免心裏掛念,當下便安撫道:“女婿是做大事兒的人,你嫁過去之前,就該明白了。這回的事情雖然凶險,可你該信女婿的本事,肯定會平平安安回來的。你這個當妻子的,能做的便是在夫君出門的時候,將闔府上下的事情處理好,讓他放心。”
這些道理江妙都是懂的。
江妙垂了垂眼,在宣王府,連個說貼己話的人都沒有,這會兒在喬氏的麵前,江妙也不再隱藏自己的情緒,小聲道:“女兒知道的,隻是……隻是我有些想他。”
是呀,她很想很想他。
她從未這般牽腸掛肚過一個人。
一時喬氏也說不出話來,心道閨女總算是長大了,嚐到了這種惦記人的滋味兒。
不過——
這小夫妻倆分開一段日子也好。她先前就是怕閨女對女婿給的疼愛享受得太過順理成章,分開一段日子,倒是能靜一靜,能想著女婿的好,日後更能當個體貼賢惠的好妻子。畢竟好男人,也是需要珍惜的。
這廂喬氏和江妙說了一會兒話,薛今月就來尋江妙這小姑子說話了。
薛今月這圓圓的小臉兒,同江妙這尖尖下巴一比,更顯得圓潤了些。
曉得小姑子同妹夫感情好,這剛分開的幾日,心裏肯定掛念著,當下便握著小姑子的小手安撫道:“瞧你這樣,當真是愛慘了妹夫……不過妙妙你瞧瞧你,這會兒宣王不在府上,宣王府全有你一人當家,也算是過幾日輕鬆悠閑的日子了……我倒是挺羨慕你的,自打我嫁了你二哥之後,還沒好好自有過。他瞧著冷淡寡言的性子,可實際上卻比我娘親還愛管我。我生的笨,有些事情便稀裏糊塗被他忽悠過去……”
說著就如同深閨怨婦般長籲短歎自怨自艾一番,“若是你二哥能出趟門,我估計都要開心的放炮仗了……”
薛今月這沒心沒肺的一番話,倒是歪打正著的安撫了江妙即將要思念成疾的心。
她瞧著自家二嫂這張圓潤的小臉,又朝著門檻處那頎長而立的清俊男子看去,彎著唇喚道:“二哥。”
哎呀!
薛今月心道一聲壞菜了,一張紅潤的小臉登時斂了笑,小心翼翼的往門檻處瞅了瞅,之後……便心虛的錯開眼。
待江承許離開之後,薛今月才懊惱道:“呀,妙妙你怎麼不提醒我啊?”
語氣又是著急又是後悔。
惹了這二表哥生氣,她哪裏會有好果子吃?
江妙無辜道:“我也是等你說完才看到的……”頓了頓,又問,“你真希望我二哥出門呢?”
薛今月紅潤的小臉兒扭捏了一陣,才誠實道:“哪會?我隻是想安慰安慰你罷了。我……我哪裏舍得啊?”說著,這嬌媚的眉宇間染上了甜蜜之色。
心想:這個男人雖然霸道,仗著比她聰明愛欺負她,可她偏偏喜歡得不得了,就喜歡這麼被他管著,一輩子都心甘情願的。
瞧著薛今月這副幸福的模樣,江妙越發想念起陸琉的好來。這人在身邊的時候還沒感覺,不在身邊了,便會時不時想起他的點點滴滴來。
江妙笑道:“既是如此,你趕緊去找二哥吧。”
薛今月也明白這個理。這男人素來愛計較,若是她去晚了,到時候遭罪的還是她呢。想到這裏,薛今月便下意識的想捂住自己可憐的小屁.股。
一時薛今月沒有多少猶豫,不好意思的朝著江妙眨眨大眼睛,道:“那……我先去找二表哥,待會兒再回來同你說話。”
江妙應下,看著她起身出去。
等薛今月走後,江妙才去院子裏走了走。鎮國公府的院子裏,種滿了各色菊花,她娘親是個愛花之人,雖獨獨偏愛牡丹,可對花草的打理已經養成了習慣,這菊花也照顧的極好。這會兒這菊花競相開放,可到底是天兒寒冷,大多過了花期,已漸漸開敗了。
待江妙靜靜賞花之時,才遠遠瞧見那花叢中,一個穿著淺杏色褙子的女子,如孩童般坐在地上,手裏拿著一捧菊花,嘴裏喃喃哼著童謠。這童謠,倒不像是望城這邊的。
待看清那女子的清秀姣好的麵容時,江妙心下是極驚訝的。
是謝姨娘。
她自然聽說了,那日謝姨娘看到謝茵的屍首後,雙眼一閉便暈了過去,加上之前江三爺和謝茵早早便有了首尾,謝茵又被陸行舟休棄,而她那心心念念想見的侄兒,都是江三爺的親骨肉……
謝姨娘本就是個身嬌體弱之人,這麼一打擊,便被刺激的腦子有些不正常,醒來之後,就成了如今這副癡傻呆憨的模樣。
跟著謝姨娘身邊的,是伺候她多年的貼身丫鬟青芽。青芽麵上對謝姨娘恭敬,心裏多多少少還是存住氣的,如今謝姨娘變得瘋瘋癲癲,再也不是昔日那個弱柳扶風惹人憐的女子,伺候這位主子,青芽覺著沒有盼頭,便時不時將氣撒在她的身上。
譬如眼下,青芽瞧著謝姨娘摘了好些名貴的菊花,便立馬將她手裏的菊花奪了過來,厲聲嗬斥道:“這些花兒都是國公夫人精心照料的,如今瞧瞧,竟被你弄成這副模樣,若是被國公夫人知道了,還不知要如何的生氣呢……說了別摘你還摘!仗著自己癡傻還以為別人能同情你!”說到後麵,這嗓音倒是略大了幾分,頗有一番主子的威嚴。
青芽護住那盆墨菊,因力略微重了些,那謝姨娘竟一屁.股栽在地上,而後臉兒一愣,之後便如孩子般沒有章法的哭了起來。
青芽擔心將動靜鬧大了,到時候自己吃不了兜著走,立馬彎腰將謝姨娘的嘴巴捂住,低聲嚴厲道:“別哭了,若是再哭,小心我用針紮你。”
謝姨娘到底是個主子,青芽不敢將她身上弄出傷來,即便說是她自個兒不小心磕著絆著的,說來說去也是她這個貼身丫鬟照顧不周。是以便想出了這個法子——若是用針紮,那細小的針孔,是斷斷看不出來的。
謝姨娘嗚咽一聲,當下便止住了哭聲,那卷翹的眼睫上帶著將落未落的淚珠子,還當真有幾分之前楚楚可人的模樣。
這一幕,偏生落在了剛回府的江承寒身上。
江承寒的爆脾氣隨了江三爺,立馬上前衝著青芽道:“你在做什麼?”
青芽一瞧這位七公子,忙道:“謝姨娘摘了國公夫人養得花,奴婢勸姨娘別摘,可她就是不聽——”
未等青芽解釋完,江承寒眉頭一擰,就一腳踹在了青芽的心窩子上,直接將她踹到了草叢中,而後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謝姨娘,將謝姨娘護在身側,問道:“娘,可有哪裏受傷了?”
謝姨娘瞅瞅江承寒的臉,呆呆的看了許久,才笑了笑,一雙眼睛幹淨清澈如出生孩童,喃喃道:“寒,寒兒。”
謝姨娘跟了江三爺二十載,隻生了江承寒一個兒子。這江承寒的性子隨了江三爺,是個風流愛胡鬧的,可謝姨娘出事之後,這平日不懂事的江承寒,卻迅速成長,不在意那些閑言碎語,安心照顧這個瘋瘋癲癲的娘親。
謝姨娘不認人,即便是那朝夕相處的江三爺,見著他也會失控的尖叫起來,江三爺對謝姨娘的感情,本就走到了盡頭,如今瞧著她成了這副模樣,哪裏還會如從前那般寵愛他?而江承寒的悉心照顧,倒是令謝姨娘難得肯同他親近,也能叫出他的名字來。
江承寒聽了很開心,牽著自家娘親的手,便要回清雎院。
恰巧遇見了江妙。
江妙看了江承寒身旁癡傻的謝姨娘一眼,再看自己這位七堂兄的時候,才發現他當真變得成熟了些,立馬客氣的叫了一聲:“七哥。”
江承寒點頭。他知道這些事情,同這位堂妹有關,可真要追究,最該追究的人,是他的親爹和親姨母,至於那養在別院裏的弟弟,江承寒也是見過一回的……他實在是恨不起來。
江承寒道:“妙妙,瞧你近日瘦了些,可要好生照顧自己。”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謝姨娘,說道,“我先帶我娘回去,下回見著再同你好好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