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
光暗、長短、方圓、始終,一切的一切,還是源自……兩個繈褓中嬰兒相遇之前。
……
血染的斜陽,墨潑的山河。
蘭州,萬裏平闊地,晦朔交替間,一點桀驁的暗,嶙峋而立,拜火教總壇萬仞宮所在——獨幽峰。
如一墨色怪蟒,蜿蜒盤踞,昂首嘯天!
“噠噠!!…”
腳步聲急,一點猩紅,飛掠小徑,直上獨幽峰巔,衝崖邊那一抹濃的化不開的黃,單膝跪地,恭敬稟道:“稟告教主,我已向那普渡禿頭說了,教主閉關,沒空見他,可這禿頭實是不識趣,非要說什麼…什麼…”
這個平日裏冠以能說會道著稱,在門中頗有人緣的拜火教三代弟子鍾良,此時,盯著前方那一星蓬勃的黃,卻支支吾吾,滿麵惶恐,不敢往下言說,心裏卻把宮外那禿驢祖上三代罵了個遍!
“你娘的,好好地讓老子給我們這位老祖傳球的話,嫌爺不死咋的?”
“哼!”
一聲不滿冷哼,濃黃乍長,長身而立崖邊,似萬年蒼鬆,幽幽浩浩!
亂發揚舞,赫連崇明嗓音尖利沙啞道:“不就又是說些老子什麼邪魔外道,他禿驢正大光明、除魔衛道,要來和老子比個高低……這一類的屁話嗎,有什麼不能說的!”
“這個…這個……教主恕罪!教主恕罪!”不敢半聲爭辯,鍾良唯諾,心中鬱悶到了極點,他又招誰惹誰了!
雖是如此,赫連崇明臉也冷了下來,此次,《血心訣》修到緊要關頭,本欲一舉功成,沒想慧光禿驢那弟子好不識趣,竟敢來宮前戰他,也罷,他就好好教教這小子,什麼是魔,什麼是道,什麼叫年少輕狂的代價!
他赫連崇明,一教之主無上威儀,豈是一沒毛禿驢就能隨隨便便挑釁的?真以為那早死了不知多少年的慧光禿驢還能庇護他周全?
不識好歹!
“桀桀…”
想到這兒,森然一笑,赫連崇明蒼白麵容抖動,衝一旁鍾良冷冷道:“讓他上來!”解決了這禿驢,再去看女兒!
……
“彌陀佛!”
一聲悠悠佛號,無量浩然氣息滌蕩峰巔,萬載幽寂冷厲隨之消弭!
一半新不舊僧鞋,一破爛五色袈裟,一三十許灰袍僧人任鍾良領著,快步上了獨幽峰巔,而鍾良,早識趣地躲到一旁,待會兒自家教主與這和尚掐起架來,可不是他這等小人物所能攙和的。
“小和尚,聽說你要來戰老子?”
眸,鋒銳如刀,一眨不眨盯著普渡,似要將其一刀刀淩遲,赫連崇明蒼白麵上滿是戲謔,真奇怪這小子哪來的這膽子?趕來戰他!念經竟念出個不怕死的來!
“彌陀佛,當今天下,山河倒覆,魔道勢猖,正道衰零,小僧既然忝居正道一員,怎能不以一戰赫連施主您這樣的魔道翹楚為榮!”反看著眼前這位氣機淩厲迫人的拜火魔門教主,普渡波瀾不驚,眼中盡是堅定。
生人在世,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除魔衛道,是恩師畢生所求,亦是他和尚所求!
“哈哈哈!!!…”
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赫連崇明仰天大笑不止,指點普渡,冷冷森然道:“這話,你師父慧光禿驢當年都沒敢和老子這麼說,你這和尚,如此妄言,你本心何在?”太猖狂了!
“本心於心,和尚隻求一戰!”
聽得這話,普渡卻不再多言,後退一步,手拈拈花指,滿是鄭重盯著赫連崇明。
“哈哈哈…好,老子今天算長見識了,這話說的有氣勢!小和尚,那你……就去死吧!”
赫連崇明說著,刷——,身形一掠,暗淡殘陽中濃黃一閃,直撲普渡,抖手,一幽幽黑折扇滑落手間,透著九幽蝕骨陰寒,未曾展開絲毫,灌入真氣,朝和尚普度,輕輕一點!
嗤!
在嗚咽聲中,一道豔燦淒紅中夾裹著幽邃黑芒的慘淡嗜血劍芒,直射普渡!
“血心訣!好,小僧來試試這‘魔門第一功’!”
看著那血色劍芒,普渡一驚,隨即右臂詭異一晃,真氣充盈澎湃的右手已撚在了那嗜血劍芒之上,佛門拈花指重重一捏!
“噗!”
血芒砰然炸裂,普渡一退三步,兩步為實,第三步卻是閃那似飛鴻掠來的赫連崇明擊出的左右手刀!
這一下,一直麵不改色的和尚普渡終於麵色大變,“血心訣”果然不愧為拜火魔門第一功,他竟然如此勉強才堪堪擊潰一道由“血心訣”催發的無上劍氣,糟了!
“嗬嗬,小和尚,死來!”
對普渡這位故人弟子能勉強接下自己一道劍氣,赫連崇明倒不甚吃驚,嘿嘿一笑,幽幽折扇一展,一正反麵各印有一散發幽幽森然鬼氣的白骨骷髏頭的如墨漆黑扇麵,在燦燦斜陽中是嗚嗚呼嘯!
正是拜火教至寶——幽冥扇!
歘!
重重一揮!五道暗啞血色劍芒直擊普渡周身上下!
《血心訣》第二層——修我殺心,血色劍氣一氣化五,端是無匹無阻!
“嘭!”
微寒山風拂動黃衫,左腳原地重重一點,如繃簧彈射,赫連崇明微弓身形似飛矢,陡繃得筆直,斜斜激射而去,右腿微弓,狠狠踹向普渡腰間。
“嘿!”
知道決不可再硬接的普渡,目中死死盯著射來的五道嗜血劍芒與那踹來右腿,一霎,左腳不知如何別扭地向側方小邁一步,寬大身子如風吹老藤葫蘆搖般左右輕巧一扭,頂著六點戒疤的光頭,自然而然便是——微微一側!
刷!刷!刷!刷!
破風聲中,四道血色劍芒緊擦著頭、雙肩、左腿而過,而那擊向右腿血芒與踹來右腳已迫在眉睫!
“給我破!”
普渡一咬牙,“波若功”轟隆貫入寬大僧袍衣袖,右手狠狠一甩,“嘭”,半截衣袖與血色劍芒同時炸裂,半截胳膊自袖管滑出!
“呲!”
借著這炸裂之力再次生生斜移半尺的普渡,也被赫連崇明那原本踹向他腰間的右腳勁風,撕裂了腰間僧袍,殷紅血滴涔涔自右腰滲出!
“哈哈!好!小和尚,再來!”
伴隨著赫連崇明哈哈大笑,一黃一灰,二人再次戰作一處,手腳頭身,皆為兵器,勾甩踢撞,砰砰不絕。
一時間,你來我往,打個不停,伴隨著幾聲得意長嘯與悶哼,是罡風大作,飛沙走石!
但,很明顯,普度完全被壓製,隻能堪堪閃避與苦苦硬挨,落敗身亡就在旦夕!
“死吧!”
啪!折扇一收,眸中冷光一閃,赫連崇明身形一竄,高高躍起,黃色身形如蝦米蜷縮,雙掌合十,高舉過頂,“血心訣”催到極致。
呼!
一道尺長血色劍芒於掌間隱隱浮現,斬割昏曉,伴隨著赫連崇明合十雙掌如上古重山般轟隆砸落,是狠狠劈下,右膝也向上淩厲擊出,而目標——
便是普渡。
這等凶悍威勢鎖定氣機下,此時僧衣破爛滿身傷痕的普渡,實是避無可避,隻能心中長歎一聲“命苦”,抬掌硬挨!
“哼!”
一聲似拆骨剝皮般難以忍受的痛哼自緊咬牙縫間蹦出,聞得此聲的和尚普渡卻是麵露喜色,因為——此時赫連崇明籠罩自身的無邊殺機,一霎已盡數消失無蹤。
普渡昂首,夕陽餘暉中那一抹濃烈的驅不散的黃——
躍起高空的赫連崇明,此時,一張蒼白麵容滿是紅白明滅不定,牙關咯吱咯吱緊咬,“啪啪”兩手胸前大穴拍個不停,憑著對下方危險判定,身子自主向一側摔出!
明顯,《血心訣》修煉到關鍵時刻,此戰過度興奮屢屢催發“血心訣”的赫連崇明,現已,氣血逆行,走火入魔!
此時,赫連崇明若尋一靜室趕緊閉關調息,僥幸的話,還能剩個二三成功力,可,這是在死戰!
普渡抬掌——拈花指化掌,運轉波若功,轟隆輕輕推出!
“嘭!”
口噴鮮血,胸骨碎裂,走火入魔毫無抵抗之力的赫連崇明便似那折翅飛鳥,一點明黃,劃過天際,無聲墜落獨幽峰後崖!
一代老魔——拜火教教主赫連崇明,身死!
“啪嗒!”
一黑色事物掉落腳下,閃電撿起,普渡灰色身形直撲那名紅衣拜火教弟子鍾良而去!
“教主!…你!”
一聲驚呼,直到那抹要命的灰掠至眼前,鍾良才自覺危險,而普渡的一掌,已自他天靈印下!
“彌陀佛,怪不得拜火魔門如此在意這‘幽冥扇’,曆代執掌於教主之手,原來,其上竟有‘魔門十三絕’這等魔功,也罷,塵歸塵,土歸土,就讓和尚我再做一件善事吧!”
“赫連施主,小僧隨你來了!”
隨著這輕聲自語,最後一縷斜陽映照的獨幽峰巔,已空無一人!
……
一日後,伴隨著拜火教新教主赫連崇明嫡傳弟子霍展延在萬仞宮閃電登位教主便立馬頒布“拜火必殺令”,赫連崇明死訊遍傳天下,江湖是一片嘩然,人人紛紛議論——
那個以一己之力力斃魔道巨擎赫連崇明的和尚普渡究竟是何等人物?
不過,相對於魔道邪人的咬牙切齒,正道之士卻紛紛拍手稱快,甚至將普渡譽為“正道第一人”。
五日後,五台,翠淵峰。
林幽幽,風細細,太陽當空照,翠淵碧峰,柳綠花紅。
而三錢銀子買了身嶄新僧袍的普渡,此時正手撚佛珠,身形輕快,沿著一側萬丈翠淵,向半峰其居所翠園草堂趕去。
那日,普渡沿著蘭州獨幽峰後山崖壁,艱難堪堪爬下,一路隱匿行蹤,直到今日,回了自己地頭,這才長出一口氣!
雖然師兄弟兩人關係極為不睦,恩師他老人家初一坐化,他二人便先後出離了文殊院,可,畢竟恩師慧光身為文殊院前任方丈,在文殊五台這自家地頭,他可不怕那什麼勞什子拜火教!
來一個,滅一個,佛陀亦有怒目時!
普渡臉上現出一抹凝重,自己確實自大了,若不是赫連老魔剛好走火入魔,他這條命可要交代那兒了!
想著,普渡抽出那插在腰間多日奔逃未曾顧及的“幽冥扇”,正要細看……他倒要看看這“拜火十三絕”有何等了得!
“嘎!”
正這時,一聲難聽澀啞的黑老瓦叫刺破山林,普渡不由手一抖,眼看著“幽冥扇”曳曳墜入翠淵!
……
這年,唐大中十四年。
這年,浙東裘甫起義如火如荼之勢被唐將王式迅速遏製,連戰連敗,退守郯城。
六月的天氣,連綿的陰雨,雖然給圍城的唐軍調兵造成了不小困擾,但,更給城中缺衣少食的義軍心頭罩上了一層濃濃的陰霾!
唐軍大將王式軍帳——
龍陂監三千牧馬到;吐蕃兩千騎兵至;回鶻五百弓手來了……一個接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到來,給這些天原本因為天氣陰雨潮濕心情有些不佳的王式注入了新的活力!